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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十二月初九,大雪。

      太陽分明已經升起,天色卻灰蒙蒙的,像是敷著一層深色的霧。

      空氣中彌漫著入骨的寒意,庭院內的小侍女們紛紛穿上了厚厚的冬裝,說話時口里哈出陣陣白煙。

      白霜守在大小姐房內,輕輕關上窗。

      從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看到這么大的雪。

      或許是聲響吵醒了床上的少女,她緩緩睜開眼睛。

      床榻上鋪設著繁復華美的云羅緞,虞穗穗猛地坐起,輕柔的錦被從肩膀滑落,露出綢緞般細膩的皮膚。

      她剛睡醒,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水汽,腦袋卻比任何時候還要清醒。

      “我怎么會在這里?謝容景呢?”

      白霜語塞,低頭摳自己的手。

      小姐是被牛執事送回來的。

      昨日出了那樣的事……謝公子自是會面臨天照門最嚴苛的審判。

      謝容景鬧出的動靜很大,連南峰幾個六重的長老都去了,白霜知道自家小姐的去向,因此擔憂地不知如何是好。

      雖然這樣想很不對,可……此事會不會牽連小姐?

      白霜越想越擔心――好在這時,人被安然無恙地送了回來。

      據牛執事所說,小姐并沒有和謝容景在一起,她獨自躺在一處干凈的大樹下,臉上還戴著面具,應當無人注意到她,也無人知曉她的身份。

      牛執事認識這張面具,連忙將她送了回來。

      至于謝公子……

      白霜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

      “在……在審判臺。”

      床上的少女抓起衣袍沖了出去。

      “小姐!”白霜驚呼道:“小姐你要冷靜啊!”

      虞穗穗不太能冷靜。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原文里并沒有上審判臺這段劇情。

      天照門的審判臺在北峰之巔,身側就是南北兩峰之間的深淵。

      傳聞深淵下封印著無數怨靈,那是千年來盤旋不盡的亡魂,它們愈積愈深,只有審判臺的煞氣才能堪堪將其鎮壓。

      正因如此,每當審判臺開啟后,就必須要用鮮血來洗清臺上的殺孽,以告亡魂。

      ……

      謝容景會死的。

      他真的會死的。

      他,他搞完大新聞怎么不跑啊?

      虞穗穗的腦子亂成一鍋粥,她來不及多想,換好衣服跑出院門。

      好在她理智尚存,門外的兩個侍衛足足有五重,她不是對手,將面具好好戴在臉上。

      侍衛甲捅捅侍衛乙:“剛剛那個……”

      侍衛乙:“是的。”

      侍衛甲糾結道:“你怎么不攔住她?”

      侍衛乙看他一眼:“你不也沒攔么。”

      昨日北峰那個執事緊張兮兮地將人帶了回來,他們再想不到那人的身份,就白給天照門打了這么多年的工。

      二人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出某種莫名的感慨。

      他們修為高,昨天晚上一眼就看出來――大小姐的身上沾著淡淡的魔氣,想也知道是和誰待了一下午。

      那就很耐人尋味了。

      魔種不僅沒傷害她,讓她全須全尾回到家,還把她摘得干干凈凈。

      憑著這份離奇的情誼,兩名侍衛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大小姐去見他――反正也是最后一面了。

      總歸上了審判臺,還沒有人能活著下來過。

      虞穗穗在風雪里狂奔。

      她從儲物袋里取出飛劍,今日的天氣實在不宜飛行,雪花遮天蔽日,像是要蓋住人的眼睛。

      鼻尖沾上了雪,被溫度融化成晶瑩的水珠。

      虞穗穗出門太急,頭發還是昨天梳的那個發型,松松散散垂在腦后,鬢角的白色蝴蝶沒精打采地耷拉著翅膀。

      飛過月凝橋又繼續往上飛,隱約可見濃霧彌漫的山頂,和霧里白金相間的巍峨建筑。

      她一路擠到看臺前,并未受到任何阻攔。

      審判臺幾十年不開放一次,如今開了一回,被審判的還是謝容景這個魔族,自是在門派中引發了一場空前絕后的觀審盛宴。

      這里在北峰,就連外門弟子也能來參加,放眼望去,滿目皆是黑壓壓的人潮。

      魔族的罪狀罄竹難書,人們紛紛義憤填膺。

      九年前,大多數人因實力不夠,無法參與魔君的公審,這也是他們心中的遺憾。

      但九年后的今天,這份遺憾得到了彌補。

      他們可以審判上任魔君的子嗣――一只同樣惡劣的魔族。

      “你可知罪?”

      帶著威壓的洪亮聲音響徹云霄,在場眾人里,修為低的弟子們瞬間臉色發白,更有甚者還彎腰吐出一口鮮血。

      煞氣驅散了濃厚的白霧,眼前的景象清晰可見。

      虞穗穗抬頭,看見高臺上的謝容景。

      他的腳下是一道金色的光圈,將他禁錮在其中,好似畫地為牢。

      謝容景臉上的表情雖還是淡淡的,可在這種陣勢下,頗有幾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矜傲。

      “天照門撫養你,栽培你,可你卻犯下如此殘害同門的惡行――”

      真的栽培了嗎。

      虞穗穗想,撫養就更離譜了。

      她繼續朝前擠,一邊擠還不忘關注謝容景的動向。

      大反派一襲黑袍,臉上掛著干涸了的血跡,他的眼里似乎盛著漫天的飛雪,笑得又拽又厭世。

      每個上審判臺的人,都會受七七四十九道斬魂劍,接著掉入無盡的深淵。

      事已至此,虞穗穗明白了。

      劇情出了點小問題,她這個炮灰擋傷害的使命倒還在。

      所謂死在反派的懷里,應當就是指和斬魂劍碰一碰。

      她在心中打了個腹稿,一步步向前走去。

      審判臺共有九層,北峰的人大多集中在一至三層,四層到七層則是南峰弟子的觀景臺。

      虞穗穗一層層向上走,開始沒人注意到她,直到第七層時,周圍早已不復先前那般擁擠,只零星坐著幾個堂主與客卿。

      她今天披著絳紅的毛領披風,內里是月白色的襖裙,走起路來裙幅褶褶如雪月流光。

      茫茫一片白中,一點紅芒逐漸升起。

      雪勢漸小,就連資質最差的弟子也真切地看見這道鮮艷的影子。

      她越爬越高,在第八層的入口被人攔住。

      守衛見她一身貴氣打扮,說話也客客氣氣:“師妹是哪個長老門下的?快回去同門那里。”

      虞穗穗搖搖頭。

      “在下面也可以看審判。”那人哄她:“六層中側那個位置就很好,坐在那里便能一覽無余。”

      和她搭話的人也很溫和,很像謝容景。

      但細細品來,神情里卻帶了分隱藏著的不耐。

      “讓我過去。”虞穗穗說。

      那人不悅

      地皺眉:“師妹,這里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氣的地方。”

      肅穆不可侵犯的審判臺,特立獨行的紅衣少女。

      這個組合不由吸引了無數道目光。

      見注意到這里的人越來越多,守衛面色不虞,連帶著語氣也更差了:“若是你再不走,休怪師兄不客氣了。”

      這是最后的任務了。

      虞穗穗想。

      縱觀她的第一次穿書經歷,里面充斥著摸魚、擺爛、敷衍、躺平……哪怕有認真過,也認真的很有限。

      想到這里,虞穗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決定給她的第一個任務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她拿出表演課上最好的狀態,抬高下巴,兩只手端在胸前。

      “讓我過去。”

      她重復道。

      守衛只覺得面前的紅衣少女似乎氣勢猛地一高,雖還是凌亂的發髻和平凡的外貌,卻莫名讓人不敢逼視。

      但他的腦子轉的飛快,想了一大圈,也沒想到這是哪位長老的女兒。

      大庭廣眾之下,他居然被一個普通的小女修下了面子?守衛怒極反笑:“憑什么?”

      “憑我是天照門大小姐。”

      少女摘下面具,露出一張i麗可人的臉。

      絳紅衣衫將她的肌膚襯得白若凝脂,欺霜賽雪。

      全場嘩然。

      有的人多多少少聽過一些大小姐護著魔種的傳;還有的人則是不明覺厲――看著旁人都在看,自己也自然地跟著看過去。

      虞穗穗在眾人驚詫的目光里步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好險過去了。

      再讓她繼續端會大小姐的架子,可能就端不住了……

      虞穗穗的心在胸腔里砰砰跳,面上卻保持鎮定,分毫不見慌亂。

      演大小姐有難度,做出這樣淡定的樣子,她倒是很在行――反正只需要面無表情就對了。

      與此同時,她也吸引了場上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虞千秋,也包括謝容景。

      謝容景瞇了瞇眼,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出現了點別的表情。但接著,又仿佛沒看到她這個人似得移開了視線。

      虞千秋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若是和這個女兒打招呼,萬一她又要幫魔種求情,那他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但若是置之不理,傳出去也不好聽。

      而今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他更不能命人將虞穗穗帶下去――萬一她再鬧起來,那就更難看了。

      一時間,虞掌門也不知該如何處置,干脆一揮手:“上斬魂劍!”

      要動手了!

      眾人的目光從大小姐轉到今天的主角:謝容景身上。

      “住手!”虞穗穗驚道。

      她還是慢了一步,一道劍芒閃過,砍在謝容景左側的胸前。

      斬魂劍,顧名思義,主要斬的是神魂。

      神魂不似經脈,它如霧似水,無法被斬斷。但若是被專門的法器傷到,則會給人帶來極大的痛苦。

      謝容景單手捂著傷口,殷紅的液體從他的指縫里流出。他踉蹌著歪了兩步,又站穩了身形。

      他看起來絲毫不像一個傷員,還有心情沖著臺下的人微笑,甚至還想揮揮手。

      用那種戲謔的,玩世不恭的表情。

      可這是第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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