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側過身,步履穩定地繞過那僵在原地、面色鐵青如同鍋底、身體因憤怒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的高壯弟子,徑直走向場邊。腰間的鐵劍隨著他沉穩的步伐,在粗糙的舊劍鞘里發出低沉的嗡鳴,那聲音如同被困在深淵的兇獸在喉嚨里滾動著壓抑的咆哮,又像某種蟄伏已久、即將掙脫束縛爆發出驚天動地力量的信號,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段楚寒沒有回頭,沒有理會身后那些或驚疑不定、或充滿畏懼、或帶著重新審視的復雜目光。他的腳步依舊沉穩而均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不變的節奏里,完全不受周圍任何情緒和視線的干擾,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他腰間的劍。他走到場邊那被晨露打濕、泛著幽冷光澤的青石臺階上,站定,緩緩轉身,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投向擂臺中央那塊巨大的測靈石——那抹刺目的橙光還在執拗地亮著,像一個刻在臉上的、巨大的諷刺和笑話,嘲弄著所有既定的規則和世人淺薄的眼光。
就在這時,原本嘈雜的人群驟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般劇烈騷動起來,低低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壓抑著,卻又無法完全抑制。人群中,有眼尖的弟子再也按捺不住,失聲喊了出來,那聲音帶著發自肺腑的敬畏,瞬間穿透了這片短暫的混亂:“快看!是致青長老來了!”
這一聲呼喊如同號令,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牢牢吸引過去,齊刷刷地、帶著難以喻的恭敬,不約而同地轉向遠處的劍閣門口。只見一位白須白發、面容清癯的老人,正從那象征著宗門重地的門庭內緩步踱出。他身上穿著一件青色云紋刺繡的銀白色道袍,針腳細密,隱隱流轉著清冷的光澤,腰間隨意掛著一柄古樸無華、溫潤內斂的玉劍,那劍鞘仿佛由歲月打磨,蘊藏著無聲的故事。老人的腳步看似緩慢,甚至帶著一絲年邁的蹣跚,然而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自帶一種淵渟岳峙、深不可測的威嚴氣勢。他所過之處,連清晨微涼的空氣都仿佛被這股無形的威壓凝固,變得凝重無比,先前還喧鬧不堪的場地,此刻徹底陷入了一片針落可聞的死寂,只剩下眾人屏住的呼吸聲。
天致青長老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帶著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緩緩掃過一片狼藉、碎石散落的擂臺,又掠過臺下神色各異、噤若寒蟬的人群。弟子們在他的目光下紛紛垂首,不敢與之對視。最終,那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精準吸引,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孤身立于青石階上、身形挺直如松如竹的段楚寒身上。他的眼神里,沒有尋常人看到橙階資質時那種顯而易見的驚訝或惋惜,更沒有面對所謂“宗門廢物”時常見的失望或厭棄。相反,在那深邃的眼眸深處,竟極快地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隱晦的贊賞。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塊被塵土和銹跡包裹、看似平凡卻內蘊絕世鋒芒的寒鐵原石;更像是在審視一件正在經歷千錘百煉、于熊熊烈焰中淬火、即將褪去雜質、鋒芒畢露的絕世利器雛形。一種只有真正大師才能看出的潛質,在那平靜無波的注視下悄然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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