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楚寒眼簾低垂,仿佛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他的手指,正一遍遍、無聲地摩挲著劍柄上那兩個深深鐫刻的古篆——“飲血”。這一個月來,劍身上那層厚厚的、令人嫌惡的銹跡幾乎已完全褪去,露出了其下暗沉如永夜般的劍身底色。而那“飲血”二字,卻像吸飽了鮮血的水蛭,紅得詭異發亮,每一次他手指的輕撫,都仿佛能感覺到那兩個字在掌心下微弱地搏動,與他自己胸腔里那顆不屈的心臟,產生著某種奇異的共鳴。他的手掌被三層洗得發硬的舊布條緊緊包裹著,布條之下,是無數新磨出的血泡,破了又凝,凝了再破。鮮血早已滲透布層,牢牢粘附在冰冷的劍柄上,與之前干涸發黑的血痂層層疊疊,交融凝固,形成了一種深褐色、硬邦邦的厚殼,宛如某種象征著生死與共、無法剝離的烙印。劍柄那刺骨的冰涼,透過厚厚的血痂布層傳來,瞬間將他拉回過去那無數個寒夜——獨自一人,在清冷的月光下,一遍遍揮動著沉重的鐵劍,汗珠砸落在冰冷的石地上,瞬間凝結成細小的霜花。
開始的銅鑼聲驟然響起,沉悶而悠長,如同遠古的戰鼓在蒼茫大地上擂動,瞬間點燃了人群中更猛烈的喧囂浪潮,那聲浪如同洶涌的潮水般拍打著考核場的邊緣。然而,這一切嘈雜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段楚寒的世界之外,他耳中只剩下自己因早起和緊張而略顯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疲憊的肺腑,以及,從鐵劍深處傳來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低沉而持續的嗡鳴,那嗡鳴,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如同最堅韌的藤蔓纏繞住他躁動的心房,讓它漸漸沉靜下來,在死寂的內里積蓄著即將噴薄的力量。
“第一組,段楚寒對周勇!”負責主持考核的一位面容嚴肅、法令紋深刻、身著洗得發白的灰色道袍的中年考核官,目光銳利如鷹隼般掃過手中的名冊,隨即用他那如同破舊銅鑼般沙啞的嗓音猛地拔高音調唱喏,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刺耳,瞬間刺穿了鼎沸的人聲,余音在空曠的考核場上空如同禿鷲般盤旋不去,激起一陣被山風卷起的、干燥的塵土,彌漫在清冷的空氣里。
人群的哄笑聲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驟然掐斷了喉嚨,瞬間凝固了片刻,隨即轉為一片壓低音量的、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和好奇張望,無數雙眼睛閃爍著各異的光芒。無數道混雜著好奇、探究、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和根深蒂固輕蔑的目光,如同被點燃的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考核臺正中央那塊磨損的青石板上,以及剛剛緩步走出人群、踏上那石板的段楚寒身上。他單薄的身影在巨大的演武場背景下顯得格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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