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意彌漫三十三天!
并非凌厲逼人。
卻有截取一線生機,我道自存的永恒道韻。
這讓在場群仙呼吸一暢,仿若從深海中浮出水面,重新感受到了自身法力的流轉與元神的存在!
“呼——”
一名大羅金仙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隨即貪婪地大口呼吸,他重新感受到了仙力在經脈中的奔涌。
他活過來了。
“師尊!”
一聲壓抑著無盡委屈與狂喜的呼喚,撕裂了長空。
無當圣母那雙向來沉靜如水的眼眸中,此刻正燃著兩團熾烈的火焰,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打濕了衣襟。
她的身軀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源于血脈與神魂最深處的激動,一種尋回信仰的戰栗!
“是師尊的氣息!”
“這道韻……不會錯!是師尊!”
金靈圣母、趙公明、云霄、瓊霄、碧霄……所有幸存的截教門人,在這一刻,盡皆失態。
他們或是仰天長嘯,或是掩面而泣。
無盡歲月來的壓抑、屈辱、不甘,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下一瞬。
所有截教仙人,無論身在何處,無論傷勢多重,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朝著那劍意彌漫的源頭,朝著那撕裂了圣威壁壘的虛空,齊齊拜倒。
動作整齊劃一,發自神魂本能。
“弟子恭迎師尊圣駕!”
“弟子恭迎師尊圣駕!”
聲浪匯聚,撼動九天,其中蘊含的孺慕與狂熱,足以讓天地變色!
孫悟空的心臟,也在此刻被一股巨力攥緊。
他的破妄金瞳早已催動到了極致,金色的神光洞穿層層虛妄,死死地盯著那片被撕裂的圣威壁壘之后。
那里,時空正在塌陷,法則正在重組。
無盡的混沌之氣翻涌,沸騰,仿佛在迎接一位至高無上的君主。
一道身影,在那混沌的中央,緩緩凝聚。
無法用任何語去形容其偉岸。
因為他本身,就是對“偉岸”二字的終極詮釋。
他的輪廓模糊,仿佛獨立于整個時空維度之外,過去、現在、未來,在他身上失去了意義。
孫悟空的破妄金瞳拼盡全力,終于看清了一絲本質。
那身影并非血肉之軀。
它是由劍氣構成的。
億萬萬道……不,是無法計數的先天劍氣!
每一道劍氣都凝練到了極致,內里仿佛蘊藏著一個生滅循環的劍之世界。
這些劍氣彼此交織,勾勒出了那道身影的輪廓。
他身著一襲再樸素不過的青色道袍,卻仿佛承載了天地間所有的生機與道韻。
他的面容,籠罩在一層朦朧的混沌氣流之中,看不真切,卻能讓人感受到一種超脫一切的孤傲與淡漠。
僅僅是站在那里,便自成一界。
不對!
這根本不是真身!
孫悟空腦中一道電光閃過,讓他渾身汗毛倒豎。
這是圣人法相!
僅僅是一尊法相!
可即便如此,這尊由無盡劍氣構成的法相,其周身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劍道威壓,便已將先前那只遮天蔽日的佛門圣手徹底壓制。
二者分庭抗禮。
不,甚至……
孫悟空瞳孔收縮。
是這道劍氣法相,隱隱間更勝一籌!
截教教主!
那位在封神大劫之中,布下誅仙劍陣,以一己之力獨戰四位圣人的……
通天圣人!
“通天!”
一聲慍怒的宏大佛音,自九天之上的虛空最深處傳來。
那聲音不再是先前的縹緲與威嚴,而是帶上了真實不虛的怒火。
每一個音節,都化作實質的法則鎖鏈,抽打在三十三天的壁壘之上,震得無數天宮仙闕嗡嗡作響。
那聲音如同萬佛齊齊開口,禪唱之中夾雜著怒目金剛的咆哮,帶著質問,帶著警告。
話音未落。
西方天際,無量金光陡然大盛!
那金光不再是先前的普照萬物,而是化作了實質的金色海洋,洶涌澎湃,以一種蠻橫的姿態,要將這片天地重新染成金色。
在金光的源頭。
兩尊同樣散發著無量圣威的法相,緩緩顯現。
祂們的身影同樣偉岸到無法丈量,與通天教主的法相遙遙對峙,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其中一尊法相,面黃肌瘦,神情中帶著一股化不開的悲苦。
仿佛世間一切的苦難,都匯聚于其身,讓人看上一眼,便會不自覺地心生悲憫,想要放下一切,皈依其門下,尋求那虛無縹緲的極樂。
另一尊法相,則頭挽雙髻,法身莊嚴,手中托著一株七彩斑斕的樹枝。
那樹枝之上,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珊瑚、珍珠,七寶流光,瑞氣萬千。
正是那刷盡天下萬物,無物不破的七寶妙樹!
佛門二圣!
接引圣人!
準提圣人!
他們竟然聯袂而至!
好家伙!
孫悟空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今天這禍……俺老孫算是闖大發了啊!”
他喉結滾動,咽了口吐沫,口中干澀。
“佛門的兩尊圣人……都來了!”
這比他當初被困幽冥血海還要嚇人。
圣人,是俯瞰紀元更迭,視眾生為螻蟻的存在。
往日,圣人座下的弟子也難見其一面。
可今天,卻來了三尊。
雖是法相,這陣仗也足以讓混元金仙魂飛魄散。
“通天道友,此乃天道定數,西游量劫關乎三界運轉,豈容你插手,庇護叛逆?”
準提圣人的法音自三十三天外傳來,音節化作天道倫理,拷問人心。
話音落下,被劍意撕裂的虛空中,通天教主的法相凝聚。
他身著青色道袍,身形不凝實,卻成了宇宙的支點。
他站在那里,周天星斗失色,萬千法則哀鳴。
聞。
通天教主法相的眸子掃過虛無,鎖定了西方二圣的道韻。
那目光里沒有憤怒,沒有殺意,只有冰冷。
光陰在他眼中逆流,歲月長河翻涌。
他看見了昔年金雞嶺,誅仙劍陣內,四道身影聯手圍攻,打碎了他的驕傲。
他聲音響起,平靜中蘊含著霸道。
“天道定數?”
一聲輕哼,滿是嘲弄。
“不過是爾等巧立名目,行算計的遮羞布罷了!”
話語如劍,準提圣人所在的虛空一震,道心被觸動。
通天教主的聲音轉厲,平靜之下是壓抑萬古的怒火。
“封神舊怨,本座尚未與爾等清算!”
“今日,你等竟敢再次以大欺小,欲要鎮殺我截教門人?”
每一個字,都讓此地劍意更利一分,虛空被切出無數裂痕。
他一字一頓,從齒縫中擠出:
“真當本座好欺負不成?!”
話音未落,他并未掐訣念咒。
那充斥天地的無上劍意,于剎那間沸騰、暴漲!
一道虛幻的青色劍影,在準提圣人那只金色巨掌的下方憑空浮現。
它很淡,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它很小,與那遮天蔽日的佛掌相比,渺小得不成比例。
然后,它對著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佛門圣人巨掌,輕輕一劃。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沒有法則碰撞的炫光。
就是那么隨意、輕描淡寫地一劃。
一劍!
僅僅是一道劍意所化的虛影。
那凝聚了圣人無上法力、蘊含著西方教義精髓的金色巨掌,從被劃中的地方開始,寸寸消解。
金色的梵文符印哀鳴著化為齏粉。
宏大的佛光迅速黯淡,如同被戳破的氣泡。
堅不可摧的圣人手段,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道虛幻的劍影,從存在的根基上徹底抹去!
孫悟空看得渾身汗毛倒豎,一口涼氣從胸腔直沖天靈蓋,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那雙破妄金瞳瞪得溜圓,眼眶幾乎要裂開。
他的心臟在胸膛里瘋狂擂鼓,腦海中只剩下一句狂呼:“我滴個乖乖!”
“這就是圣人戰力?”
“而且還是通天教主這種殺伐最強的圣人!”
“太牛逼了!俺老孫啥時候能有這本事,豈不是能在三界橫著走?”
就在剛才,他還為自己能硬撼準圣巔峰而沾沾自喜。
可此刻,在那一道青色劍影面前,他感覺自己畢生所學的一切神通、一身銅皮鐵骨,都脆弱得同一張紙。
圣人之下皆為螻蟻。
這一刻,孫悟空對這句話,有了最直觀、最慘烈、最深刻的認識。
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向往,在他心中瘋狂滋生,幾乎要撐爆他的胸膛。
他死死盯著那尊青色的背影,眼中滿是灼熱。
瞧瞧!
這才是真大佬!
管你什么佛門二圣,管你什么天道定數!
不爽,就直接亮劍!
這份不講任何道理的霸氣,這份睥睨三界的孤高,簡直對極了孫悟空的胃口!
遙遠的凌霄寶殿內。
昊天透過昊天鏡看著這一幕,一張威嚴的帝王臉龐,此刻已經徹底轉為鐵青色。
他本以為借佛門圣人之手,可以一勞永逸地鏟除截教余孽,徹底鞏固天庭的威嚴。
誰能想到,竟然把這位自封神之后便隱世不出的煞神給引了出來!
要知道。
如今他天庭寶座之下,位列仙班的眾神,有幾個不是當年從萬仙大陣里“請”上封神榜的?
那些神祇,曾經可都是畢恭畢敬地稱呼那尊青色身影為“師尊”!
他心中憋屈萬分,郁結之氣堵在胸口,卻連一個屁都不敢放。
圣人!
那可是真正的圣人!
在這些執掌天道、萬劫不磨的存在面前,他這個三界主宰、玉皇大帝的份量,還是太輕了!
“嘿嘿,有后臺就是好啊!”
孫悟空看著通天教主那霸氣側漏的背影,只覺得比自己手中的金箍棒還要挺直,還要堅硬。
他又轉頭看了看旁邊那些劫后余生的截教門人。
方才的絕望與恐懼早已一掃而空,此刻他們一個個激動得滿臉通紅,挺直了腰桿,眼神中迸發出無比的驕傲與自豪。
那是一種,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的感覺。
孫悟空心中那叫一個羨慕。
他抓耳撓腮,忍不住撓了撓頭上的猴毛,在心里嘀咕著。
“早知道截教后臺這么硬,俺老孫當初是不是也該考慮拜個師啥的?”
當然。
此話也只是戲。
自己去拜師?
誰會收?
自己是天生地養的石猴,是天道欽定的西游量劫之子。
從出生起,命運就被牽引,注定要拜入佛門。
哪尊圣人會為了自己,去沾染這份因果,收下自己這個燙手山芋?
這時。
一道聲音在孫悟空耳畔炸響。
趙公明的身軀湊了過來,身上那股截教之氣驅散了圣威帶來的寒意。
“道友且放心!”
他一拍胸脯,聲震四野。
“今日有師尊在,誰也動不了咱們!”
他眼神沒有虛偽客套。
“要走一起走!”
這話擲地有聲。
開玩笑。
今日他趙公明,連同金靈、無當等同門能從封神榜中掙脫,重獲自由,全都仰仗眼前這只猴子一手策劃。
這份恩情,重如泰山!
截教門人,重情義。
此刻若在圣人威壓下,眼睜睜看著孫悟空被留下,那他們成什么人了?
還修什么道?
心氣一失,道途也就斷了。
聞。
孫悟空的心松動了一瞬。
他能感受到趙公明話語中的真誠,那是承諾,不摻水分。
當即間,孫悟空扯出一個笑臉,金色瞳孔中閃過一絲暖意。
“有道友這話,俺老孫也放心了。”
話是這么說。
可那份“放心”,只在孫悟空的舌尖停留了一剎那,便被心底的驚濤駭浪吞沒。
結局會如何?
他不敢賭。
這根本不是賭博,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乃至從今往后的一切可能性,去挑戰天道定下的鐵律。
誰愛玩誰玩去。
反正他孫悟空,從這一刻起,神念已經沉入四肢百骸,每一寸筋骨,每一絲法力,都已調整到隨時可以發動縱地金光、遁入虛無的最佳狀態。
沒辦法。
對手是圣人。
那不是一個境界,那是一種規則,一種權限。
是行走在三界中的“道”本身。
只需要一個念頭,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念頭,就能將時空法則凝固,將他孫悟空死死釘在這片虛空之中,連一根猴毛都動彈不得。
說句最難聽的。
若非通天教主那一道破開萬古的青色劍光突然降臨。
恐怕早已將此地所有生靈,連同因果帶神魂,一并碾成了最原始的齏粉。
三下五除二?
不,一下都不用。
隨后。
不遠處的金靈圣母與無當圣母,亦是對著孫悟空的方向,鄭重地微微頷首。
那眼神中傳遞的訊息很明確。
她們承他的情,此刻,便與他共進退。
孫悟空點頭回應,算是領了這份心意。
可事到如今,誰又能真的不擔憂?
擔憂的情緒,就像是跗骨之蛆,死死啃食著他的神魂。
你們是圣人弟子,是通天教主的心頭肉。
打死打殘了,有師尊出來撐腰。
俺老孫是什么?
是這方天地量劫的中心,是應運而生,也注定要應劫而亡的棋子。
說白了,他孫悟空現在就是天道掛在頭號的通緝要犯。
誰敢保?
誰能保?
通天教主嗎?
他愿意為了自己這個“外人”,不惜冒著再次被囚禁于紫霄宮的風險,與另外兩尊、甚至更多圣人徹底撕破臉皮?
孫悟空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希望越大,失望越痛。
與此同時。
那立于西方極樂凈土光影中的兩尊身影,臉色愈發陰沉,難看到了極點。
周遭的梵音禪唱,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消失。
接引圣人那張萬年不變的悲苦面容上,此刻竟是閃過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的目光越過通天教主,穿透層層疊疊的誅仙劍氣,精準地鎖定在了孫悟空身上。
那目光,沒有感情,沒有溫度,只有屬于“天”的漠然。
“通天道友。”
他沉聲開口,聲音不大,卻蘊含著令三界眾生神魂顫栗的道韻。
“截教門人,你若執意要護,看在道祖面上,我等或可暫不追究。”
這話一出,仿佛是一種讓步,一種妥協。
然而,下一句話,卻圖窮匕見!
“但!”
接引圣如律,每一個字都重若須彌山。
“天產石猴孫悟空,乃此次量劫之關鍵,天道欽定的取經人,身負擾亂天機、勾結域外天魔之重嫌,必須留下!”
“交由天道發落!”
最后六個字,更是化作了煌煌天威,在每個人的心頭炸響。
仿佛這不是他的意志,而是整個天地的意志。
“此乃天數!”
“不可違逆!”
話音未落,一旁的準提道人也立刻接口,他手中的七寶妙樹刷出一道道神光,語間滿是森然。
“不錯!”
“孫悟空屢次三番,逆天而行,破壞西游大勢,更毀天庭百萬年根基,其罪孽之深重,罄竹難書!”
“若放任此獠離去,三界法度何在?必生無窮動蕩!”
準提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直視著通天教主那模糊不清的身影。
“通天!”
“你莫要自誤!”
“為了區區一個妖猴,難道真要再啟圣戰不成!”
接引、準提,兩尊圣人,一唱一和。
他們眼看在截教門人的事情上已經無法占到便宜。
索性直接放棄。
死了幾個佛陀菩薩?
那算什么。
只要根基不損,西方教隨時可以再造出千萬個。
他們從一開始,就清楚此次博弈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一時間。
所有的壓力。
所有的因果。
所有的殺機。
如同一柄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天道之劍,瞬間調轉方向。
劍鋒所指。
正是孫悟空!
嗡!
孫悟空只覺得腦袋里一聲巨響,神魂都為之一顫。
剛才因為趙公明等人表態而升起的那點看戲的輕松心情,那點僥幸,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連一絲一毫的殘渣都不剩下!
“尼瑪!”
“果然還是沖著俺老孫來的!”
他在心中破口大罵,一股無名火直沖天靈蓋。
“這幫禿驢!”
“還有那個昊天!”
“就非得盯著俺老孫不放是吧?”
“取經取經,取你大爺的經!”
孫悟空徹底無語了。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憋屈和憤怒。
他特么的招誰惹誰了?
他就想安安穩穩地修煉,逍遙自在。
結果呢?
一環扣一環,一劫接一劫,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現在,更是直接引得三尊圣人當空對峙。
繞來繞去。
斗了半天。
死傷無數。
原來最終的核心,還是他自己。
為的就是他孫悟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