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微微發紅,猛地拉過身旁怯生生的妹妹,聲音帶著些哽咽道:“福兒,快!快給陸娘子磕頭!謝謝娘子的大恩大德!”
孫福兒雖年紀小,卻極為懂事,聞立刻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朝著陸昭若端端正正地磕了一個頭,小聲卻清晰地說道:“福兒謝謝陸娘子。”
他自己也猛地抱拳,朝著陸昭若深深一揖,頭埋得極低,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陸娘子這份恩情,我孫……我孫某記下了,日后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出了繡樓。
他看著手臂上那副微微磨損的牛皮護腕,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
因為這牛皮護腕,也是陸昭若贈送他的。
第二日,天光清亮。
陸昭若正坐在繡樓后院的花架下,指尖翻動著新到的花樣圖冊,心思卻有一半飄遠了。
她默算著日程……
大約再過五日,蕭夜瞑就該回來了。
若那三處果真如前世那般,確是倭寇巢穴,他必定要著手部署清剿。
想來,要將賊寇徹底剿滅,大概需一個月。
一個月后……
她便可帶著兄長動身前往屬京,赴武舉之試。
而前世那個本該在半年后出現的女子,兄長的妻子李念兒,這一世,也正好能錯開相識之機。
她正微微出神,卻見冬柔引著一人步入后院。
來人身著州衙公服,頭戴黑色幞頭,步履謹慎而規矩。
那胥吏行至近前,恭敬拱手行了一禮,開口道:“陸娘子,叨擾了,州獄女犯林映漁,近日遞狀懇求知州相公,說有緊要事務必面見娘子。相公特遣小的前來問詢,不知娘子可愿移步,往州衙廨舍一行?”
知州知道陸昭若有蕭夜瞑做靠山,自然對她恭敬。
陸昭若聞,執冊的手微微一頓。
林映漁?
前任夫君的外室……
竟要見自己。
也好,倒正可借此機會,去見一見沈容之。
臨行之前,她從妝匣深處取出那枚白玉玉佩,正是當年她贈予沈容之的信物。
州獄大牢。
雖有“體恤幼童”的慣例,但林映漁的身份終究是蕭將軍親自押送頂罪、頗不光彩的“外室”,照理說,州衙上下絕無可能對她有何額外關照。
然而眼前景象,卻令陸昭若微微一怔。
林映漁非但未被關押于普通女牢,反而獨居一室。
這牢間收拾得很干凈,家具應全,墻角木榻鋪著錦墊,榻邊甚至還設了一張花梨木小幾,幾上擺著一碟精巧的桂花糕并一盞清茶。
這哪里是牢獄,分明是一間清雅卻違和的女子閨閣。
她正斜倚榻上,纖指拈著一塊點心,慢條斯理地品嘗著,另一手輕撫著自己微隆的小腹,口中哼著一支調子古怪、節奏輕快的歌謠。
而她那快兩歲的長女,不見蹤影。
聽得腳步聲,林映漁緩緩抬起頭,臉上不見半分惶懼憔悴,反漾著一抹懶洋洋的、帶著幾分野氣的笑意,眼尾微挑,流轉著毫不掩飾的得意與不屑。
“陸昭若……”
她嗓音清亮,甚至帶著點兒俏皮的拖腔,“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呢。”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