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遲遲才至中堂,不然,又何至于讓舅爺平白受了那粗鄙外室的一記掌摑!
陸昭若始終端著溫雅的姿態,聲線平穩:“夫君遠去海外三載,臨行前夕跪地相求,求我代他侍奉雙親、操持家業。這三年來,沈家全宅上下的嚼用開支,皆系于我一人之手。便是最后為填補姑姐欠下的賭債,填進去兩家鋪面,我也未曾離棄沈家……”
“對二老,我從來謹守婦道,順從卑微,不敢有半分懈怠。”
“而今,他風光歸家,非但未曾彌補這三年虧欠,反倒攜外室登堂入室。”
她目光掃過沈容之和林映漁緊緊挨在一起的身影。
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
自己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還站在這里,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竟比不過一個才認識三年的漁家女。
此刻竟還護得那樣緊……
心口像是被狠狠擰了一把,酸楚的情緒爭先恐后地往上涌。
她迅速壓下這些情緒,聲線揚高,字字清晰:“我仍記得郎君臨行那夜,你磕頭發誓——你說定會風風光光歸來,說到那時鋪面興旺、生意通達,我只管執掌賬冊、安享尊榮,再無人敢輕賤你我!你說定要憑自己本事,讓我過上好日子!”
“你還說,求我替你盡孝,求我好生照料你的雙親與阿姐!你磕得額前鮮血淋漓,對天起誓,此生絕不負我陸昭若!”
陸昭若一步步走向沈容之,昔日眉宇間的怯懦畏縮蕩然無存,唯余一身清肅凜然之姿,她定定望入他眼底,聲音反而沉靜下來:“夫君,你來說,今日究竟該是我去宅門迎你,還是該你入門……向我請罪?”
顧羨又忍不住開口:“陸娘子當真心志非凡!遇上這等剜心之事,竟還能如此條分縷析、平靜問罪,若換作別家女子,怕是早已哭天搶地、哀怨欲絕,哪還能維持這般沉靜如水的儀態?”
蕭夜瞑的目光卻始終未曾從陸昭若身上移開。
他聽到顧羨的贊嘆,眸色卻愈發深沉。
他知道。
她不是不痛,而是將所有的痛楚都死死摁在了那副挺得筆直的脊背里……
沈容之被她這一番話釘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將他精心維持的體面與方才那點旖旎心思打得七零八落。
他其實并未打算這般早歸……
原想著,即便歸來,以她那溫吞柔順的性子,最多不過垂淚低泣,怎敢、怎會如此尖銳地當眾詰問?
此刻,面對這陌生而銳利、絲毫不留情面的問罪,他心頭竄起一股惱羞成怒的火,卻又奇怪地雜糅著一絲不得不刮目相看的震撼。
幾種情緒劇烈撕扯,最終,他只能壓下翻涌的心緒,抬起眼,那雙天然含情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層水色,他用那副生來溫潤清朗的好嗓子,刻意放緩了語調,聲線里摻入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與沙啞,低聲喚道:“阿寧……”
這一聲喚得百轉千回,帶著落魄公子特有的可憐情態。
他聲音愈發低柔,帶著哀懇,“你聽我說,這其中……實則另有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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