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記得,當時捧著那支金釵往墨蘭居去時,心里頭竟是一片平和,甚至帶著幾分憨傻的歡喜——能替云嬋姑娘送還失物,總覺得是樁體面事。
一路走得順暢,連平素守在月洞門的婆子、廊下巡值的小廝都沒撞見半個。
直到走到主廂房外,那扇雕花木門緊閉著,門口連個伺候的丫鬟都無。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里頭卻隱約傳來一聲痛呼,細細辨來,是云嬋姑娘的聲音。
那時她還未多想,只當是云嬋獨自在里頭受了傷,心頭一緊,忙快步上前。
許是周遭太過安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她鬼使神差地屏住了呼吸,沒有立刻推門呼喊,反倒留了個心眼,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門環,眼角余光便透過門板間一道微敞的縫隙,看清了里頭的景象——
榻上兩道身影交纏疊壓,衣帛散亂,鬢發凌亂。
她雖還是個未通人事的姑娘家,卻也不是全然不懂。
府里那些嘴碎的婆子,閑來無事時總愛逗著她們這些小丫鬟說笑,說些男女間的風月事,語露骨,細節詳盡,專愛看她們紅了臉手足無措的模樣。
那些話,原只當是污穢聽不得,此刻卻如驚雷般在她腦中炸開。
只一瞬間,她便明白了榻上二人在做什么。
血猛地沖上頭頂,又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只余下徹骨的寒意。
她第一個念頭便是跑,轉身踉蹌著要走,可剛挪了兩步,身后便傳來幾道腳步聲,回頭一看,來時未見一人,此刻三四人不知何時已堵在了廊下,個個面色不善,眼神冰冷,將她的去路封得死死的。
那一刻,秋月渾身冰涼,如墜冰窟——她知道,自己完了。
被人關在耳房的一個時辰,秋月已然心灰意冷,做好了無聲無息死在這兒的準備。
云家的兄妹,夫人的心尖兒,偏被她自己撞上……這是老天想要她的命。
直到云嬋推門進來,秋月心頭早已預備下萬千種可能——或是怨怪,或是冷漠,甚至是殺意。卻不想,對方竟帶著一臉和煦面容,伸手便來拉她。
那雙手剛從別處回來,還帶著些微潮濕的暖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時,秋月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
那觸感,竟像是被毒蛇纏上一般,黏膩陰冷,順著皮肉往骨頭縫里鉆。
她本能地想抽回手,身子卻像被釘在原地,喉頭哽著,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我知道,你方才撞見那樣的事,定是嚇壞了。”云嬋的聲音溫溫柔柔,一如往日那般,還在寬慰她的情緒:“我怕不及時與你說清楚,你這慌慌張張地走了,萬一漏了風聲,傳出些不利的話來,可怎么好?所以才讓人先留你在此處,如今我來了,你莫怕。”
秋月愣愣地看著她,眼里滿是茫然。那張臉依舊是初見時的嬌美,可此刻瞧著,竟添了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秋月,”云嬋湊近一步,聲音壓得低了些,帶著幾分秘而不宣的懇切,更帶著意有所指的意味:“今日這事,是我天大的秘密,斷斷不能叫第四個人知道,你是個聰明的,該明白這件事若是傳出去,與你可是殺身之禍。”
她沒明說“第四人”是誰,秋月卻心頭猛地一跳,第一個便想到了春月,府里上下,她唯一能說上幾句掏心話的,只有自幼一同長大的春月,若是自己忍不住傳到了她耳里,那殺身之禍便會再牽連一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后背一陣發涼,狠狠打了個冷顫。
云嬋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指節都有些發白:“這件事,一絲一毫都不能從你嘴里漏出去,你要記著。小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此事若是叫她知曉了……”她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冷光,“她是斷斷不會留你活命的。”
秋月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眼里瞬間蓄滿了恐懼。
她抖著嗓子,幾乎是哀求般地問:“為……為何會這樣?姑娘……您是被逼迫的嗎?”
她默了許久,才木聲說:“你應當知道,女子的身子給了誰,便只能依附那人……是我沒本事,守不住自己,叫他得了手,如今,我成他的人了,秋月,我只能順著他意,否則……我也不知,我會是什么下場。”
說那話時,云嬋眼眸里沒什么情緒,當時秋月滿心以為她是被迫,所以麻木難過,如今想來,她是無心無情,這樣拙劣的理由,自己竟也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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