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在江南經營多年,其網絡絕不止于此。
貿然動李光遠這樣的致仕高官,容易引發江南士林的反彈。
需要更確鑿的證據,或者一個能讓他們自亂陣腳的契機。
幾日后,契機意外到來。
一名衣衫襤褸、神色驚惶的商人跪在陸丞府邸門前
聲稱有驚天密報,關乎身家性命,只求面見陸相。
陸丞在書房接見了他。
商人自稱姓孫,是蘇州一名販運藥材的商賈。
他顫抖著講述了一段經歷。
半月前他運送一批藥材至蘇州,下家正是那失蹤的趙姓綢緞商介紹。
交接貨物時,他無意中聽到趙姓商人與另一人的密談,提及仙師大事、京城貴人等字眼
還說到若事不成,則啟動乙號方案
借漕運之便,直抵津門。
他當時并未在意,直到趙姓商人失蹤,官府開始清查他才感到害怕。
前幾日,有不明身份的人到他鋪中打聽他是否聽到過什么。
他驚懼之下連夜逃來京城。
“漕運,津門,”陸丞捕捉到這幾個關鍵詞。
漕運乃南北命脈,若被清風利用,后果不堪設想。
“與你接頭的另一人,是何模樣。”
“那人穿著斗篷,看不清臉,但聽聲音像是個官身,帶著點蘇州口音。”孫商人努力回憶。
“官身,”陸丞心中閃過周安的模樣。“你可知乙號方案具體指什么。”
“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啊!”
孫商人磕頭道,“求陸相救救小人,那些人不會放過我的!”
陸丞看著他。“你可愿與畫師合作,描繪出那斗篷人的身形特征。”
“愿意,小人愿意!”
送走孫商人并安排畫師后,陸丞立刻派人請來劉滾。
“清風可能利用漕運圖謀不軌。
你立刻秘密排查近期漕運船只,尤其是前往津門方向的有無異常。
重點查與蘇州有關聯的漕幫和押運官員。”
劉滾神色一凜。“漕運?
他好大的膽子!
末將立刻去辦。”
“還有,加派人手保護那名孫商人。
他是重要人證。”
“明白。”
劉滾匆匆離去。
陸丞感到一絲緊迫。清風似乎在策劃更大的行動。
乙號方案,聽起來像是一個備選計劃。
難道他在京城還有其他后手?
他想起皇帝那日的突然清醒。
難道……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他腦海。
他立刻起身,準備進宮求見太子。
剛走到門口,管家送來一封來自宮中的急信。
是太子身邊的一名小太監偷偷送出的。
信上只有潦草一行字:陛下欲召清風回京,殿下勸阻不住。
陸丞的手猛地握緊。
果然如此。
皇帝那日的清醒,絕非偶然。
很可能是清風黨羽設法傳遞了消息,甚至可能用了某種手段暫時控制了皇帝的心神。
他們的目的就是利用皇帝,名正順地讓清風重返權力中心。
一旦清風回京,憑借其對皇帝的影響力,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諸東流。
必須阻止。
他改變主意,不去東宮而是直接前往乾清宮。
乾清宮內藥味濃郁。
皇帝半靠在榻上,眼神渾濁卻帶著一股固執。
“朕已決定。
召仙師回京,為朕煉制丹藥。”皇帝喘著氣說道。
太子跪在榻前,
面色焦急。“父皇,清風是謀逆重犯,萬萬不可啊!”
“你,你懂什么!”
皇帝有些激動,“沒有仙師,朕就要死了!
你們都想朕死嗎!”
“兒臣不敢!”
陸丞走進殿內,行禮。“陛下。”
皇帝看到他,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陸愛卿,你來得正好。
擬旨,召仙師回京,”
陸丞跪倒在地。“陛下,清風罪證確鑿,召其回京無異于引狼入室。
臣萬死不敢奉詔。”
皇帝死死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你,你也反了。
你們都想反了!”
“臣是為陛下安危,為社稷安定。”
“社稷,朕若死了,還要社稷何用!”
皇帝抓起榻邊的藥碗,狠狠砸在地上,“擬旨!否則,朕廢了你!”
太子嚇得臉色發白。
陸丞抬起頭,看著狀若瘋魔的皇帝,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此刻任何勸諫都已無用。
“陛下若執意如此,”陸丞緩緩道,“請先罷免臣一切官職。”
皇帝瞪著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半晌頹然倒回榻上,閉上眼睛揮了揮手。“滾,都給朕滾出去,”
陸丞和太子退出乾清宮。
“陸先生,現在該如何是好。”太子憂心忡忡。
“殿下,”陸丞低聲道,“陛下此詔絕不能發。
需立刻封鎖消息,嚴禁任何人將陛下欲召清風回京之事傳出宮外。”
“若父皇堅持,”
“那就只能,委屈陛下靜養一段時日了。”
陸丞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決絕。
太子怔住,看著陸丞,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要暫時隔絕皇帝與外界的聯系。
“這是矯詔,”太子聲音顫抖。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陸丞目光堅定,“一切后果,由臣承擔。”
太子沉默良久,最終,艱難地點了點頭。
當夜乾清宮守衛悄然換防,所有宮人皆被嚴令不得隨意出入。
對外宣稱陛下病情反復,需絕對靜養罷朝十日。
一場無聲的宮禁在夜色中完成。
陸丞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
必須在十天內找到清風,或者找到足以讓皇帝徹底清醒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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