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擔心秦川的安危。
十里亭雖偏,終究是官道之側,對方若不想立刻撕破臉,便不敢對代表他前往的秦川如何。
此舉意在試探,也在于明確傳遞一個信息,他陸丞并非可以輕易拿捏的棋子。
回身走到書案前,他看著那份剛剛寫就的關于江南賦稅的奏章。
墨跡已干,工整的字跡透著一種刻意的平穩。
這份奏章明日需盡快遞上去。
它不僅是給皇帝看的,更是給那些暗中窺伺者看的。
他陸丞的目光始終落在實處,而非虛無縹緲的從龍之功。
只是,那慕白居士背后究竟是誰?
五皇子一系中急于立功的蠢材?
還是其他勢力冒充周王之名,行挑撥離間之實?
又或者這根本就是內衛設下的一個局,用以考驗他的忠誠?
思緒紛雜,如窗外纏繞的夜霧。
他吹熄了燈,和衣躺在榻上卻毫無睡意。
耳朵捕捉著府外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直到天光微熹,遠處傳來雞鳴,秦川沉穩的腳步聲才再次在院中響起。
“大人。”秦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疲憊。
“進。”
秦川推門而入,身上帶著清晨的寒氣。“大人,屬下回來了。話已帶到。”
“情形如何。”陸丞坐起身。
“那慕白居士和賈仁都在。
聽了屬下轉述的話,那慕白居士臉色很不好看,賈仁在一旁打圓場。
他們倒沒為難屬下,只是那慕白居士最后說陸大人既然身體不適,那便好生將養,江南風,莫要再染了風寒。”
江南風大,莫要再染了風寒這是警告。
陸丞面色不變。“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是。”
秦川退下后,陸丞起身洗漱換上朝服。
今日雖無大朝,但他需將那份奏章遞入通政司。
一切如常。
遞送奏章,回應同僚幾句不痛不癢的問候,然后回到會同館,繼續他靜養的日子。
仿佛昨夜十里亭的暗流,從未發生。
然而當日下午,都察院那位老部下卻悄悄來訪,神色凝重。
“大人,下官查到些東西。”他壓低聲音,“那賈仁明面上是商人,暗地里卻與漕幫有些不清不楚的往來。
而且下官設法查了那日沈追千戶的行蹤記錄,他前日確實奉命出城公干,但去的并非永豐坊方向。”
陸丞眼神一凝,賈仁與漕幫有關?
沈追那日出現在錢友亮宅子附近,并非公務?這意味著什么?
“還有,”老部下繼續道,“下官暗中查訪了五皇子府上幾位清客的筆跡,與那慕白居士的信件筆跡皆不相同。”
線索更加撲朔迷離。
賈仁的漕幫背景,沈追可疑的行蹤,陌生的筆跡這似乎指向一個更復雜的陰謀,并非簡單的皇子爭權。
“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查了。”
陸丞果斷下令。
再查下去恐打草驚蛇,甚至引火燒身。
“下官明白。”
送走老部下,陸丞心頭的疑云更重。
不是五皇子那會是誰?
誰最不希望他再赴江南?
馮敬?或是江南那些被他觸動利益的豪強?
他們有能力在京城布下這樣的局嗎?
還是說,朝中另有其人不愿看到楊廷和與他聯手?
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的迷宮,每條路徑都看似通向答案,卻又可能引入更深的陷阱。
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
沒有新的邀請,沒有莫名的拜訪,連街面上的流似乎都少了許多。
但這種平靜,反而讓陸丞更加警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