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欽差李文昌的正面沖突,如同在緊繃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
江州城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市井的喧囂都低了幾分。
所有人都知道風暴眼正在巡撫衙門上空匯聚。
陸丞卻異常平靜。
他每日依舊早起,批閱那些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公文,只是批注的筆跡,比往日更顯沉凝。
他不再會見任何不必要的訪客,連馮敬等人的例行匯報,也大多由沈師爺代為處理。
沈師爺憂心忡忡,卻不敢多,只是將各項事務打理得更加井井有條,同時加緊了巡撫衙門的戒備。
周武更是將淮安衛的精銳悄然調入城中,布防在關鍵位置,以防不測。
這日午后,陸丞正在審閱一份關于鼓勵墾植荒地的條陳,一名心腹衙役匆匆而入,遞上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
“大人,門外一孩童送來的,說是有人給您的。”
陸丞拆開信,只有寥寥數語:“李已密奏罪君側,危矣速避。”
字跡潦草,顯然是倉促寫成。
沒有落款,但意思清晰無比:李文昌已經上了密折,參劾他罪君側,意為欺君罔上,危害君主情況危急,讓他盡快躲避。
沈師爺湊近一看,臉色驟變:“東翁,這是有人通風報信!
李文昌竟如此狠毒,罪君側可是殺頭的罪名!
您必須早做打算!”
陸丞將信紙在燭火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臉上看不出喜怒。
“避?避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可是……”
“送信之人雖是好意,卻也小瞧了陸某。”
陸丞打斷他,“也小瞧了皇上,若皇上真信此讒,我避無可避。
若皇上圣明我何須避?”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寧蘇省地圖前,目光緩緩掃過山川城池。
“況且,我若此刻離去,江南革弊之事必然前功盡棄。
那些剛剛看到一絲希望的百姓,又將墮入黑暗。
那些蠹蟲會更加肆無忌憚。
這才真正是辜負皇恩,愧對黎民。”
沈師爺看著陸丞挺拔卻孤寂的背影,鼻子一酸,知道再勸無用。
陸丞已將個人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
接下來的幾天,出奇的平靜。
李文昌的行轅大門緊閉不再有任何動靜。
但這種平靜反而讓人更加不安,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陸丞反而利用這段時間,接連簽發了幾道撫民告示,減免遭受水災州縣的部分稅賦,撥款修繕年久失修的官學,嚴令禁止胥吏在征收錢糧時額外勒索。
這些舉措,如同在沉悶的空氣中投入幾顆石子,激起些許漣漪讓底層民眾感受到一絲暖意。
七日后,一隊風塵仆仆的騎兵,簇擁著幾名身著內官服飾的使者,馳入江州城直奔巡撫衙門。
為首的是一位面白無須、神色肅穆的中年太監,手中捧著一個明黃色的卷軸。
“圣旨到,寧蘇巡撫陸丞接旨!”
尖銳的唱名聲打破了巡撫衙門的寧靜,也瞬間傳遍了整個江州。
衙門內外,所有官吏兵丁齊齊跪倒。
陸丞整了整官袍,從容走到院中,撩衣跪倒:“臣陸丞,恭請圣安!”
那太監展開圣旨,用特有的尖細嗓音宣讀起來。
圣旨前半部分,肯定了陸丞在寧蘇省剔除積弊,安撫民”的辛勞,但語氣平淡
。跪著的官員們心中開始打鼓。
緊接著,圣旨提到了漕運總督范明遠、市舶司提舉周安邦貪腐一案,稱證據確鑿,罪無可逭,著即押解進京交三法司嚴議。
這一點并未出乎眾人意料。
然而圣旨接下來的內容,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