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周廷玉并未急于離開武安府。
他下榻的驛館成了臨時公堂,整日里人員進出不息。
這位都察院來的大員行事縝密,不輕易表態,只是不停地調閱卷宗,召見相關官吏。
這日,陸丞被傳喚至驛館。
周廷玉屏退左右,只留二人在書房敘話。
“陸大人,此案到此,你以為如何?”周廷玉緩緩問道,手中把玩著一枚從鑄坊查獲的私鑄銅錢。
陸丞略一思索,答道:“下官以為,此案雖已查明小河村慘案及私鑄之事,然其中諸多關節尚未理清。
譬如這般精良的私錢鑄造技藝從何而來,巨額銅料如何轉運,制成的錢幣又流向何處。
這些都不是劉主簿、李同知之流能夠獨自操辦的。”
周廷玉點頭稱是:“不錯。本官查驗過這些私錢,其鑄造之精,幾乎與官錢無異。這絕非尋常匠人所能為。”
他頓了頓,又道:“更可疑的是,據查,近年來市面上流通的官錢中,也混雜著不少這般成色的錢幣。
若說官私之間沒有勾連,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陸丞聞心中一凜:“大人的意思是……”
“京師寶泉局怕是不干凈了。”
周廷玉語氣凝重,“此事牽連甚廣,還需從長計議。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到更多實證。”
從驛館出來后,陸丞立即加派人手,重新徹查與鑄坊往來密切的商號。
同時,他親自提審在押的劉主簿等人,深挖細節。
審訊持續了整整三日。
陸丞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讓幾名案犯互相指證,終于撬開了他們的嘴。
原來,這私鑄買賣背后果然另有其人。
一個號稱“銅先生”的神秘人物若隱若現。
據劉主簿交代,所有鑄造模板、工藝改良乃至銷售渠道,都是這位“銅先生”一手安排。
他們只負責生產,然后將成品交給指定的人運走。
“這銅先生是何來歷?”陸丞追問道。
劉主簿搖頭:“下官實在不知。每次都是他派人來聯絡,從未露面。只聽口音像是京城人士,談間對朝中事務甚是熟悉。”
與此同時,搜查的衙役在鑄坊一處暗格里發現了幾封密信。
信上用詞隱晦,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在討論錢幣成色、流通區域等事。
落款處只有一個銅字。
陸丞立即將這一發現稟報周廷玉。
周廷玉仔細查驗信件后,神色越發凝重。
“此事果然牽扯京師。”
他沉吟片刻,“本官需立即回京面圣。
陸大人,武安這邊就交給你了,務必守住現有證據,嚴防有人狗急跳墻。”
周廷玉當夜便帶著重要證物輕裝簡從離開了武安府。
果然,就在他走后的。
他加強戒備的同時,繼續深挖細查。
一日,師爺帶來一個重要的發現,在整理王知府府上查抄的物品時,發現一本暗賬,里面記錄著數筆來歷不明的大額銀錢往來。
時間跨度長達五年之久。
“大人請看這里,”師爺指著其中一頁,
“去歲三月,有一筆五千兩的支出,注明是購銅料,但收貨地點卻不在武安。”
陸丞順著師爺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頁紙上清晰地寫著:“癸卯年三月十八,支銀五千兩,購銅料三百石,運至通州碼頭丙字倉。”
“通州?”陸丞皺眉,“那是漕運樞紐,銅料運到那里做什么?”
師爺低聲道:“下官查過,同期官府并未在通州采購銅料。
這批銅料來路不明,去處更是可疑。”
陸丞立即命人核查近年來所有與通州相關的貨物往來記錄。
這一查,果然發現了更多線索。
幾乎每隔數月,就有一批銅料或礦砂從武安發出,目的地都是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