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開宣紙,研好墨,盧璘提起筆,卻沒有著急落下。
王道與霸術,常法與權變。
太祖帝為求長生,分割血肉,以國運為爐,行此等逆天霸術,算不算一種“權變”?
自己創立交易監,平抑糧價,如今又要在太祖陵寢上動土,這又算什么?
許久,盧璘長出一口氣,將所有雜念壓下,筆尖飽蘸濃墨,寫下了破題之語。
“法不可變者理也,法不可不變者勢也。理以立綱常,勢以濟時艱”
這一篇策論,盧璘寫得極慢,也寫得極用心。
等擱下筆,吹干墨跡時,窗外已是日暮西沉。
陸恒推門走了進來,看到盧璘桌上那篇剛剛完成的文章,有些疑惑。
“琢之,這可不是你平時的效率啊,一篇策論,竟耗了你一下午的工夫。”
盧璘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角,隨口解釋了一句。
“許是昨夜看雜書看得晚了,精神有些不濟。”
陸恒聞,也沒多想,關切地提醒道:“秋闈在即,你可得調整好。咱們自強社上上下下,可都指望著你這根主心骨呢。”
頓了頓,陸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對了,外面最近有些風聲,你莫要放在心上。”
盧璘倒是沒聽說什么風聲。
他這幾日的心思,全都在運河碼頭那樁邪門事上。
聽陸恒這么一說,倒是有些意外。
“什么風聲?”
陸恒臉上露出一絲不屑。
“還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位蕭監理派人放出來的。”
“自從上次戶部那幫老吏,沒從咱們交易監的賬上查出半點問題,灰溜溜地滾回京城后,那位蕭公子就消停了一陣。現在眼看要秋闈了,又開始想這些歪門邪道的招數。”
“說什么我們自強社都是些投機取巧之輩,不務正道,專走歪路,就算僥幸得了功名,也是朝廷的蛀蟲。還說什么你盧案首看似風光,實則早已入了魔道,身上的文氣都快被銅臭給熏沒了,這次秋闈,必定名落孫山。”
“無非就是想在考前,搞亂我們的心態罷了。”
盧璘聽完,淡然一笑,搖了搖頭。
這點上不得臺面的小伎倆,他還真沒放在眼里。
“跳梁小丑,不必理會。”
盧璘安撫道:“你多注意一下社里其他兄弟的情緒,別讓他們被這些風風語影響了備考的心情。”
“我明白。”陸恒重重點頭。
盧璘說完,便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回家。
吃一口娘做的熱飯,聽幾句嘮叨,美美地睡上一覺!
剛到家門口,就看見自家院子里,老爹盧厚正悠哉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吧嗒吧嗒地抽著煙槍。
旁邊的小石凳上,小石頭正專心致志地擺弄著一個九連環,小小的眉頭擰在一起,嘴里還念念有詞。
李氏則在井邊,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一邊清洗著晚飯要用的食材,水聲嘩啦,清脆悅耳。
盧璘站在門口,看著這副尋常又溫馨的景象,緊繃了一整天的精神,稍稍松弛下來。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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