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后堂大廳。
此時,偌大的后堂正中間,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木圖”。其上,山川河流、城池關隘,將整個陜西路,都微縮于內。
這是全新打造的“木圖”!
此刻,趙諶立于主位,身側是宗澤、吳革、鄭驤,以及西軍眾人,席貢、曲端、唐重、趙點、劉錫,還有范致虛等人。
至于錢蓋,這個前任陜西制置使,早在擊敗完顏婁室,曲端等人抵達京兆府,宣布效忠后便被尋了個由頭斬殺。
現在陜西制置使,由趙諶兼任。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木圖”之上,氣氛凝重且專注。
“婁室新敗,猶如受傷的餓狼,反噬必烈……”宗澤手持木桿,點在‘木圖’上的丹州上方,道:“此處,首當其沖。”
“我軍在此兵力薄弱!”
“而且,婁室本就是要攻下丹州,使延安府孤立,之后破掉鄜延路。”
“而想要死守,是絕對守不住的。”
曲端抱著臂,目光掃視著鄜延路周邊那一片溝壑縱橫的區域,眸光閃爍。
雖然經過幾次的重生,他已經承認了宗澤的能力,可這不代表他就會盲目信從。
戰場廝殺慣了的他,也有自己的判斷。
一番打量之后,經過之前的幾次推演考量,他也知道,宗帥說的沒錯。
“既然守不住,便不守,讓他來攻!”曲端聲音冷厲,拿起邊上的木桿,掠過丹州,向北移動,在幾個險要堡寨上空虛點幾下。
“令鄜延路殘部放棄外圍,收縮至此!再令綏德軍、延安府,釘死在黃土塬!完顏婁室想拔釘子,就得拿血來換!”
一番話說的冷酷而兇悍。
唐重聞,略一撫須沉吟,道:“此計確實可行。有選擇戰略的放棄部分,本就無法長久堅守,遲早城破之地,以換取時間。”
“只是,放棄丹州,恐于士氣有損……”
“某倒是不這么認為,”趙點眸光閃爍數次之后,沉聲開口,道:“士氣在于勝敗!”
“不在于一城一地之得失。”
“只要我等主力尚存,關中穩固,將士便知希望何在!”
主位上的趙諶聽著在場三位能打仗,能領兵的統帥將軍你一我一語,心中欣慰。
至于曲端說的,放棄部分本就沒有意義死守之地,以換取更大的空間,他自然懂。
后世偉大的軍事家可是明確說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而經典的反例,也有不少。
比如赫赫有名的“斯大林格勒戰役”。
就是因為上層下達不許后退的死命令,要求前線死守每一條戰線,最終導致大量精銳在毫無戰略意義的防御戰之中被圍殲!
也因此,加速了一個還在構建中的“千年帝國”的滅亡。
“殿下意如何?”
幾人討論一番后,看向趙諶。
“便依曲將軍與宗帥之策……”
現在的趙諶早已不是之前的軍事萌新了,他自然看得出宗澤和曲端這樣的部署,就是典型的‘棄子爭先’和‘堡壘釘釘’。
所謂的“棄子”,絕不是讓鄜延路的將士們送死,核心目標是主動后撤,集結兵力。
將分散在廣闊地域,容易被各個擊破的守軍,集中收縮到幾個經過精心挑選,易守難攻的山地堡壘中,比如綏德軍、青澗城等。
這些城池,可以說,全都建在險要之處,都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略地勢。
之后,這些后撤的將士們的任務,也將從此前“死守堡壘城池”轉變為“像釘子一樣,釘在關鍵節點,牽制和消耗金軍”。
最終實現陜境內,戰事的動態平衡。
至于完顏婁室,他即便知道自己等人的意圖,也難以迅速破解。
首先,金軍鐵騎野戰無敵,但攻打險峻的山城重地,需要大量的步卒和復雜的攻城器械,進度緩慢,開戰就意味著傷亡慘重。
他必須分兵包圍每一個堅守的堡壘,否則后勤線就會受到威脅。
如此一來,他用于機動作戰,威脅長安的主力大軍,就被大大削弱。
整個陜境,完顏婁室抽調所有兵力,也就堪堪能湊到個三萬不到四萬的樣子。
可只要他腦子正常,就不會這么做。
而自己一方的總兵力,西軍五路現有兵力,足足達到了十二萬之多!
排除西軍五路防線所需之外,騰出來的兵力,也足以支撐與完顏婁室形成拉鋸戰。
屆時,完顏婁室的主力,被牢牢釘在陜北的黃土高原和一座座山城之下。
他將沒有多余的兵力,繞過整個關中平原去千里奔襲遠在西南方向的大散關等要地。
也就是入蜀的主要通道。
心思一閃而逝,趙諶開口,“傳令鄜延路,準其相機行事,務以保存兵力,遲滯金軍為上,至于我軍主力,勿動。”
“我們的筋骨,要擺在這里。”
“這里是關中的門戶,半步不退!”趙諶說話間,也是拿起身旁的木桿,接連落在“木圖”上的坊州和耀州一線。
此時,“木圖”上的戰略部署,逐漸清晰,一道是以陜北堡壘為血肉的遲滯線,一道是以關中平原的邊緣為骨骼的主防線。
時至午膳,眾人就在大堂簡單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