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般反應,陳稚魚心里的大石頭落地,難見地對他軟了神色和態度,將臉靠近他掌心,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看,聲音柔而軟,很輕的道:“怎會不怕呢?但我記得大少爺說的,我也是陸家人,無論有什么想法,是為了陸家好,一家人面前即便是冒著挨罵的風險,該說的話也還是都得說,我也想過了,若我真的惹怒的公爹,還有大少爺能解救我。”
她極少這樣,如同撒嬌一般,對他示弱賣好,陸曜只覺手心柔嫩的臉頰觸碰到了心尖,那雙狐貍一般的眼睛勾人心魄,令他一時喉頭滾動,想不出話來回應,只感受著她依賴自己,信任自己,便覺身心皆是快活的。
這種快活與兩人顛鸞倒鳳不一樣,那是不摻雜任何復雜情緒的快活,比情動之時,更令人把控不住。
她的眼睛像是汪洋,還是種滿了迷情草的汪洋,只叫人一個不慎就陷入進去,沉醉在其中,不愿清醒。
“闖禍的時候想得起我,照顧我的時候就百般嫌棄我。”他聲音沙啞,話鋒轉的迅速。
陳稚魚一怔,見他眼眸深深,瞬間回想到他所說的嫌棄是昨晚他喝醉以后,非要鬧著自己嘴對嘴喂他藥的事,頓時抿住了唇,眼眸微垂,從他掌心移開,沒有看到他緊繃的下巴,還有那只微微摩挲的手。
“怎能是嫌棄呢,大少爺說的未免嚴重了些,您昨夜喝的爛醉,只怕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吧?那樣的情況下,又有那么多人在屋里候著……我當然不能由著大少爺胡來。”
陸曜勾唇一笑,微微彎下腰與她目光平視,看著她的眼睛道:“我是喝醉了,不是喝死了,做了什么我很清楚。”
陳稚魚皺眉:“即清楚又怎會刻意為難我呢?”
陸曜挑眉:“我何時為難你了?”
陳稚魚咬咬唇,看他臉色尚好,心知他不會因自己說了實話真與自己動怒,便說了:“您都吐得那樣厲害了,還非得在眾目睽睽之下讓我那樣喂您的藥,您說嫌棄,倒也不是嫌棄那么嚴重,但…但也確實下不去嘴啊。”
陳稚魚豁出去了,說完以后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還是有些怕他少爺脾氣一起來又和昨夜一樣不搭理人。
陸曜黑了黑臉,伸手捏扯她的臉,捏得不重,但也有些變形,也叫她委屈巴巴地看著自己,他低著聲狠狠道:“小沒良心的東西,若換做是你,我定不會嫌棄。”
陳稚魚只覺得他在吹牛,真換一個試試?和喝醉酒之后的人講不清楚道理,如今和清醒的人也說不通。
……
歸正傳,既說到要整頓家風,且在身邊的人都贊同的情況下,陳稚魚便著手準備起來了。
她知道實施此事會很難,不啻于給整個陸府一次大換血,尤其還是她這個剛入門的新婦,走到哪兒都還沒有建立起完全的威信。
大到管家婆子,小到粗使丫鬟,一個一個根連著根,枝連著枝,打著這個必傷了那個,沒有一窩完全干凈的,但也沒有一窩純壞的。
人本就復雜更別說是在這大宅院里討生活的人一個位置,幾十雙眼睛盯著,不惜為此爭得頭破血流,有些位置是一早就內定好了的,譬如府中的小姐,她們的貼身丫鬟,大多都是府上有頭有臉的管家婆子的身邊人。
便是為人奴婢也分個三六九等,一等的貼身女婢,二等的協理丫鬟,三等的粗使丫鬟,這些僅是一個院子里伺候的,更說如同田嬤嬤這般人物,又是一個等級。
想將這些人理清楚順明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在做這件事之前,陳稚魚都草擬一大本章程制度。
陸曜有時也會翻開看一看,看清她里頭記得詳細的那些,論懲處的力度范圍,都合乎情理,她沒有一味地拿規矩說話,將犯了錯的人都一棒子打死,反而松弛有度,有罰有賞,且細致到每一件事——
針對不同人,在同一件事上,所犯同樣的錯誤,如何處置?
針對同一類人,在同一事件上所犯不同樣的錯誤,如何處置?
等等……
如她上頭親筆寫的:用人不疑,不可過分猜忌,不可過分試探,對于自覺性強的人來說,點到為止,對于個性分明的人來說……
各種狀況,各類人群,上頭記錄得清晰,一目了然。
看完這些,只不由對她更多了幾分歡喜,眼里滿是欣賞和疑惑。
“你跟著母親學的這些日子,應當不足以讓你交出這樣一份答卷來,這樣厚的一本,全是你自己的想法,可你又是如何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想到這些呢?治家管事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母親做了幾十年,也未有這般大刀闊斧地整改。”
并非對她不信任,更多的是意外,意外她能有這般成熟的管家之道,著實令人驚喜。
且她這般事無巨細,不像是臨時起意,倒像是心中早有章程,只待一個時機徹底爆發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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