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海,海洋天使號。
祥哥那雙被海風和貪婪蝕刻出深紋的眼睛瞇了起來,像打量一塊砧板上意外的肉。
他沒立刻讓手下把陸川拖去隔間,而是吐出一口痰,幾乎擦著陸川的鞋尖落下。
“醫生?你知道這條船上都是什么人嗎?都是完不成任務、又榨不出錢的廢料!你說你是醫生,王振海可不是這么說的!”他嗓音沙啞,帶著濃重的口音,每個字都像砂紙摩擦。
“在這條船上,醫生只干一種活兒。”他拇指朝后,指了指那些塑料布隔間,意味不而喻。
鐵籠里死寂了一瞬,連低泣和呻吟都停滯了。
所有目光,麻木的、絕望的、恐懼的,都聚焦在陸川身上。
陸川強迫自己站直,忽略掉胸腔里瘋狂擂動的心跳和胃部因饑餓恐懼引發的痙攣。冰冷的鐵欄硌著他的脊背,反而給了他一絲支撐。
他知道,下一句話,決定他是立刻被開膛破肚,還是能掙得一絲喘息。
“取器官的屠夫,和能保住你們性命、讓‘貨物’更健康的醫生,是兩回事。”陸川的聲音盡力平穩,卻因脫水而沙啞,反而透出一種異樣的冷靜。
“你們的人也會生病,受傷,感染。那些‘供體’在惡劣環境下會快速衰竭,死亡率很高吧?這都是在燒錢。”
祥哥臉上的橫肉跳動了一下。陸川的話戳中了一個隱秘的痛點。
這艘船確實是漂浮的煉獄,但維持這個煉獄運轉本身就需要成本和人手。
船員受傷感染是常事,而“供體”的非正常損耗也確實在侵蝕利潤。之前那個有點技術的醫生,上個月就因為自己高燒不退,被祥哥嫌麻煩直接扔進了海里。
“嘴皮子倒利索。”祥哥冷笑,但眼神里的殺意稍微淡了點,取而代之的是審度,“你說你是醫生,證據呢?老子憑什么信你?”
“查。”陸川吐出這個字,目光毫不躲閃地迎上去,“查我陸川的名字,在國內中醫職業資格證的記錄。或者,查顧氏集團動用了所有關系為我們陸氏醫館正名,只因為我的診斷救了顧老爺子一命。這些新聞,網上應該還能找到。”
他拋出了兩個關鍵點:一是可查證的專業背景,二是與知名大集團(顧氏)的關聯,后者尤其能增加話語的分量,暗示他并非毫無根基,他不是簡單的廢料,他有錢有地位有醫術!
祥哥盯著他,足足有十幾秒,空氣仿佛凝固,只有船艙底層污濁的空氣和血腥味還在流動。
他最終偏了偏頭,對旁邊一個看著稍微機靈點的手下嘟囔了一句方。那手下點點頭,掏出手機走到稍有點信號舷窗邊。
等待的時間漫長到令人窒息。
鐵籠里的人們重新開始發出細微的聲響,那個角落里的男孩偷偷看著陸川,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點微弱的光,不是希望,而是一種瀕死之人看到變數時的本能關注。
祥哥不耐煩地踱步,煙一根接一根。
終于,那個手下回來了,湊到祥哥耳邊低聲說著什么,一邊說一邊瞥向陸川。
祥哥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手下顯然查到了些東西,證實了陸川并非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