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晶晶今天要跟著她上手術臺拉鉤,因此整個人都很興奮,一直在問東問西,甚至自己一個人在那里憑空練習,就為了一會兒能表現好一點。
昨天夜里是謝嘉值班,在科內晨會結束的時候,他叫住了阮令儀。
“周明湛那邊的情況不是很好,如果等不到肺源,是不是考慮讓他親屬來配型?”
活體肺移植雖然少見,但并不是沒有。只是根據規定,每一個活體肺捐贈者能捐贈的肺葉比例有限,至少需要兩個捐贈者,才能完成一次手術。
找到一個捐贈者已經很難了,何況是兩個。
“我等會兒去看一下他。”
阮令儀大概知道周明湛家里的情況,單親家庭,因為貧窮和親戚也都疏遠,大概是很難找到近親捐贈者的。
但總還是要懷抱希望,無論如何,試一試。
周明湛住的是vip病房,寬敞又明亮,和其他病區擁擠噪雜的環境完全不同。
這大概是他想要跨越階級的原因,可是為此付出的代價,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今天身體感覺怎么樣?”
周明湛正在翻動手上的書頁,聽見阮令儀的問話,他合上書,將書放在了柜子上。
他的書蓋住了手機,手機正在震動,頂得書頁也震動了起來。阮令儀看了一眼那書的封皮,是聶魯達的《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
書看起來很新,但并不是她曾
經送的那本。
“還好。”
周明湛今天沒有使用呼吸機,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幾分。大概是因為要看書,他的鼻梁上掛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看起來更加儒雅了幾分。
“倒是你,聽說昨天遇見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手機還在無休止地震動著,但是阮令儀并沒有開口詢問。
“我沒事。”
她淡笑道,“多虧有人幫我澄清,不然我怕是得被逼著去跳洗珍湖。”
“這個‘有人’包括你丈夫嗎?”
阮令儀不知道為什么周明湛突然提起宋斯年,她審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點了點頭。
“我今天過來可不是聊我的事情的。”
她不欲多說,首先和周明湛說起宋斯年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其次,過于多的談論私人內容,顯得她很不專業。
“你也知道你現在的情況,想要根治copd,唯一的方式,是通過肺移植。但你也知道,肺源緊缺,要排隊等候。所以說有沒有可能,你身邊有合適的捐贈者?”
“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來問我這個問題。”
周明湛臉上的神情更淡了幾分,“在學校的時候,你不就知道我孑然一身了嗎?”
他摘下了眼鏡,揉了揉眉心,看起來有幾分疲憊。
“阮阮,我沒有親朋,若說好友,這么多年,大概也只有你一個。”
他直直地盯著阮令儀:“你愿意成為我的捐贈者嗎?”
成為……周明湛的捐贈者?
阮令儀其實從未想過這個可能。為摯友捐贈自己的身體器官,救他一命,哪怕風險很大,對身體損傷很大,也未嘗不可以。
可是當問題真的被擺到面前,阮令儀才驚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經很難將周明湛放在摯友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是因為時光變遷,還是因為他們之間早已經因為其他事情有了隔閡。
阮令儀還沒有想好答案,周明湛已經開口:“可以了,你猶豫了半分鐘,沒有直接拒絕,已經很給我面子了。”
他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體貼,不愿意別人為他為難。
“沒有人會愿意為我捐肺的,阮阮。”
談話到這里,也基本結束了。
阮令儀還有手術,起身告辭。
醫院的走廊明亮幽長,走著走著,阮令儀突然想起了之前某個早晨,她和宋斯年一起對于“捐腎”這件事情的探討。
當時宋斯年似乎還覺得她心中藏了輪月亮,并對此耿耿于懷。
阮令儀拿出了手機,點開和宋斯年的聊天界面。
“宋先生,我想如果哪天,你需要腎移植,我應該愿意做你的捐贈人。”
她會毫不猶豫地去做配型,不會放過任何一絲能夠救他的機會。
阮令儀想過也許宋斯年看到消息會說她是個“傻子”,又或許會用調侃的語氣和她說“少看點霸總小說吧宋太太”,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宋斯年的回復竟然是這樣――
“我的腎好不好,難道宋太太昨天還沒有深刻的體會?”
啊,這人,真是的。
果然,男人,絕對不能說腎不行。
阮令儀收起手機,朝著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在阮令儀離開病房的三分鐘后,周明湛將那本聶魯達的詩集掀翻在地上,拿起了還在震動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哼,愿意為我當牛做馬?”
“不,你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我不需要別人為我當牛做馬,我需要有人給我捐肺。”
“怎么,你要來配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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