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慶豐鎮的天空像褪色的藍布,曬得發白,一點云影也無。
村口那棵老槐樹蔫蔫地杵著,蟬聲嘶啞如浪,滾滾地蓋住了整個楊家村。
姜楓靜靜地躺在家里木板床上,感受著床板傳來的鐵燙般熱度。
天花板上的老吊扇吱呀作響,攪動著一屋子的熱空氣,卻絲毫趕不走他心頭的煩悶。
他手里捏著一份精美的簡歷,頁眉上的“優秀畢業生”四個黑體字此刻格外刺眼。
一個月前,他還是江州農大的風云人物,獎學金領到手軟,以為前途無量。
可沒想到,現實讓他連連碰壁——那些摩天大樓、明亮辦公室,都在一次次“等通知”“我們覺得你不太合適”中變得遙不可及。
最終,他帶著失落和行囊,踏上了返鄉的路,回到了這個生他養他的楊家村。
“唉——”
姜楓長嘆一聲,坐起身,把簡歷揉成團,精準地扔進垃圾桶。
他赤著上身,走到窗前,推開木窗,一股熱風夾雜著泥土和曬干的植物氣息撲面而來。
院子里幾只老母雞悠閑地刨著土,母親李翠花背對著他,在晾衣繩前忙碌,洗好的衣服散發著淡淡的皂角香。
遠處青山起伏,村里炊煙裊裊,一切都和他離開時沒變——寧靜、質樸,卻也讓人有些透不過氣。
這種靜止的生活就像無形的大網,牢牢困住了他的抱負和不甘。姜楓想掙脫,卻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
在床上“煎”了半個鐘頭,肚子終于餓得咕咕叫。他套上發白的t恤,趿拉著拖鞋,走過院子,來到前院的鋪子。
姜家開的“姜記早餐”,在楊家村一帶算有些名氣。
鋪子是院子一角改的,幾張舊桌子,十來條長板凳,所有家當就這些。
雖然已近午后,鋪子里還是熱氣騰騰,混雜著麥香、豆漿和炸物的味道。
父親姜大海赤著膀子,圍著沾了面粉的圍裙,站在案板前。
他用粗糙的大手把面劑子搟成面皮,動作熟練。
大鐵鍋里油沸著,油條膨脹金黃,“滋啦滋啦”地響。
“楓兒,醒啦?快來,媽給你留了豆漿和包子。”
母親李翠花端著豆漿,笑著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見到兒子,她笑得更燦爛,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她把豆漿和熱騰騰的肉包子放到桌上。
“謝謝媽。”
姜楓拉開板凳坐下,喝著溫豆漿,燥熱和饑餓都緩解不少。
李翠花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問:“楓兒,昨天去縣城跑了一天,有眉目了嗎?你可是咱們這十里八鄉第一個大學生,找個好工作不難吧?”
她話里滿是期盼和關心,讓姜楓心里一酸。
他停了停,抬頭笑著說:“媽,不著急。縣城的好單位就那么幾個,競爭也大。我打算這段時間先在家幫幫你們,等機會再說。”
他其實是被拒絕怕了,沒敢說實話。
那些面試官客氣、冷漠的眼神,比夏天的太陽還灼人。
李翠花笑容微微暗淡,但還是點頭:“也好,有你在家,我們也能輕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