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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三章 替換

      天子親臨視察,何等大事。

      消息一傳來,國子監上下雞飛狗跳。

      鄧祭酒匆忙同大司成商量著,讓下頭督促學中灑掃清理、諸人各自正冠整衣,自己又趕忙帶著一眾官吏,又有夫子,并精挑細選了若干學生,一齊外出相迎。

      趙昱在民間素來就有仁厚之名,今次下降,一路街道上百姓簇擁圍觀,又有人山呼萬歲,甚是熱鬧。

      他到了太學,少不得慰問一番師生,又跟著各處地方巡看。

      舊屋、舊舍,難得修繕,雖不至于斷壁殘垣,但看著實在老破。

      鄧祭酒趁此機會,開始哭窮。

      “……不獨寢舍年久失修,便是教舍、學舍,一旦遇得大雨,便要漏風漏水,學生苦不堪……”

      雖然大內許多宮殿也沒好到哪里去,但當今重士,趙昱一聽就聽進去了,因太常寺的官員就在一旁作陪,便把人叫了過來。

      那官員忙道:“兩學撥銀歷來最多……”

      國子監大司成忙道:“撥銀都是做為學生貼補,另又有膳房補貼,除卻兩樣,幾無所剩——太學生多為寒素出身,若是沒有貼補,早不能安心讀書!”

      這話自有道理。

      先皇與太后并無所出,趙昱這一位天子乃是過繼而來,在外長到十歲才進的宮。

      他過繼之前父母先后早亡,親身經歷,自然甚知民間疾苦,更曉得寒素艱難。

      因國朝事多,國庫不充不實,哪怕天子住的福寧宮其實也已經多年沒有修繕,老舊得很,但自己畢竟是皇帝,不能苦士,趙昱還是著太常寺向戶部申請專銀,且看如何修造。

      得了天子發話,太學上下莫不歡欣。

      鄧祭酒帶著一群學官在這里“陛下英明”“皇上圣明”地拍起了馬屁。

      一時又有學官等人帶了幾名太學生上前陛見。

      趙昱多問幾句,不過眾學生籍貫、來歷,又問文章,再問他們在學中還有什么所需。

      等到見完,他轉頭卻是看向陳夫子,問道:“陳卿那一位……韓礪,還未還京嗎?此前讀了他那《辛奉傳》。”

      陳夫子上前道:“韓礪尚在滑州,多日未得音訊了,前次來信,只說汛期在即,畢竟領了上命,正協都水監全力應對,想來無暇多顧,也無功夫再作文章。”

      趙昱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心中卻是嘆了口氣。

      黃河于滑州改道,沖毀農田、沖垮房屋,百姓流離于荒野,朝中雖然極力賑濟,到底治標不治本。

      說句老實話,眼下滑州修堤、護堤、通河等等做法,夏汛一到,到底有無用處,他實在心里沒有底,只是等著頭上石頭何時砸下來而已。

      一提到水事,一想到夏汛,趙昱的心情就好不起來。

      但到底正在太學視察,他還是打起精神,問道:“雖韓礪不在,近來可有什么旁的出彩文章?”

      邊上那太常寺官員陪笑道:“回陛下,下官從前聽得一個說法,喚作‘太學四子’。”

      說著,又向天子解釋太學四子從何而來,分別有誰。

      那鄧祭酒忙道:“四子而今都不在學中,竇應昌尚在外州游學,韓礪帶著孔復揚去了滑州,蔡秀也去了六塔河——四人雖只是學生,因感天恩,也一樣盡心盡力,為國朝做事。”

      正說著,后頭卻有一名國子監博士笑道:“小蔡雖在六塔河,同那韓礪一般,好似也有文章傳回——臣前日還讀到了。”

      趙昱一下子來了興致,道:“既是有太學四子這樣說法,想必都是英年才俊,文才不凡,拿來朕看看。”

      得人遞了梯子,那一篇《呂仲常傳》很快被呈了上來。

      本只是想在士林傳頌,等到水事過后,再來揚名,此時自己文章居然因緣際會,提前得以呈見天子,這樣的發展,恐怕便是遠在六塔河的蔡秀多半也沒有想到。

      不得不說,蔡秀頗有文采。

      這一篇《呂仲常傳》似文似賦,讀來朗朗上口,其中諸多手法、典故一一用來,儼然炫技,看得人眼花繚亂,把一個用心水事,為了完成朝廷用命,為了不辜負天子期待,日夜努力的主事官員寫得淋漓盡致。

      他完筆之時,很有自信,認定不管是誰,只要讀看一遍,便能為之觸動——單論文采,比那辛奉傳更佳。

      但有時候,千算萬算,也難免遇到意外。

      趙昱一看到標題里的“呂仲常”三個字,眉頭就是一皺,心中頗有些不舒服。

      當日呂仲常如何保證,又如何信誓旦旦把一應開銷、籌劃落于紙上,呈到案前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但眼下工期超期已經四個月有余,六塔河所耗幾乎可以用靡費來形容,用工、用錢無數,遠超預算,但至今還沒有哪怕一個交代、多少進展。

      跟滑州不同,六塔河是朝廷眾望所在,不容半點閃失。

      可夏汛就要來了,呂仲常跟死了一樣,折子或是回得慢,或是回了,但是里頭說了等于沒說,不是討錢,就是討人,或是討物,又說再給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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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愿意給,黃河愿意給嗎?老天爺愿意給嗎??

      自家雖是天子——天子,天之子,老天要打兒子,難道還躲得掉??

      趙昱匆匆掃了一眼,甚至沒有細看,就翻到了最后。

      落款自然是“蔡秀”二字。

      字體規整,一板一眼,匠氣十足,一看就是謄抄而來。

      趙昱越想越生氣,翻回去認真讀了一回。

      一讀就讀出毛病來了。

      太細了!

      寫得太仔細了!!

      連呂仲常的作息都寫得一清二楚,又有每日所行所為,除非躲在床底,不然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明白??

      蔡秀是太學生,又不是聽床腳的,自然是呂仲常自己透露!親自授意,才能如此!

      一個學生,都未曾入官,哪里會有那許多彎彎繞繞!

      必定是那呂仲常自己為了起勢,捉了下頭學生干活,竟然還有臉在京中傳散!!

      有這個閑工夫,這個閑心,倒是把心思放在六塔河事上,趕緊完工啊!

      到底是學生文字,趙昱不愿臧否,但實在也做不到開口夸贊。

      他把那文章遞給了一旁黃門,道:“拿給李相公讀一讀。”

      很快,文稿就送到了參知政事李齋面前。

      后者聽得天子口吻淡淡的,心中已然知道不妥,一時拿了文章,仔細讀完,竟是不好隨意回話。

      好在趙昱也沒有為難他,道:“六塔河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嗎?究竟什么時候通河?”

      “日前政事堂已經去信敦促,那呂仲常上次上書時候,也說為避汛期,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提前通河……”

      ——在這里說起了朝務。

      等李齋同好幾名官員輪番回答完天子發問,就聽得外頭“鐺”的一聲,原是太學敲鐘。

      趙昱一看時辰,問道:“這是下課鐘聲?”

      鄧祭酒忙躬身應道:“正是。”

      趙昱順勢站起身來,走出門外。

      道路上,雖得了交代天子親臨,太學上下須要重儀重禮,但吃飯從來比皇帝還大,一應學生還是快步跑著往膳房而去——今日學中特地封了前后門,不能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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