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吃,心中少不得一邊盤算。
——最好明日也去一趟新河道、堤壩,再跑一下留縣的水渠,彼處最臨新河道,順便看看來不來得及去田間問問粟米情況……
或許跑不完,要分兩天……
咦?這什么菜?
他茫然地低了頭,就見粥里泡著幾根三分長的蕹菜梗,又有兩條葉墨梗綠的蕹菜。
蕹菜梗炒得又酸又辣,爽脆,用了少少的油,和在粥里,粥水是白粥自帶的一點淡淡甜味,柔化了那激酸和銳辣,極開胃。
炒蕹菜則是不知放了什么調料,奇香,奇醇,又有一股極其濃郁厚重的咸鮮。
菜葉子已經軟了,甚至接近于墨綠色,放了這許久的,自然沒有鑊氣。
但先前炒的時候菜的調料就是有一點重的,此時又等了半日,蕹菜葉吸足了味,其實略咸,但那咸又有鮮來做回味,菜又有本身清甜,三者一合,再呼嚕嚕一大口白粥進去,一下子就把那咸給中和好了。
夏天就是要拿這樣的菜來下白粥啊!
一簞食,一菜羹!
岑德彰也!
有草鞋,有菜羹,做親民官的好好干,做民的就能好點過!
***
晚飯置辦了幾席,又送了粥菜去州衙,加起來大幾十號人的飯菜,做的東西多,自然花的時間久多。
再加上吃完飯,又跟伙房眾人閑聊一陣,等把人送走,收拾好殘局,時辰已經不早。
宋妙洗漱妥當,去廚房檢查了一遍灶同灶上坐的熱水,方才掩了門。
正要回房,不曾想,她在半路上遇得一個熟人。
“這么晚了,宋小娘子還不睡啊!”
——乃是從外頭剛回來的孔復揚。
他本還打哈欠呢,見得宋妙,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忙問道:“今日你吃到那鹵水鵝肝了嗎??”
宋妙笑道:“吃到啦!”
又道:“公子好心,怕我惦記這一口吃不到,還特地人人交代,其實旁的我也很愛吃,下回不必這樣麻煩。”
孔復揚得意道:“旁的是旁的,鵝肝是鵝肝——一只鵝才出多少肝?我不提前說,你又是個講客氣的,他們肯定搶光了,哪里有得留!”
他頓一頓,一副自己已經很講規矩的樣子,昂首嘚瑟道:“我還沒說你也說過喜歡吃那鵝腸哩!”
宋妙看他牙花都露出來的樣子,實在好笑,忍不住道:“照著孔公子這樣說法,你自家豈不是樣樣都極喜歡吃?”
孔復揚就嚯嚯呵呵地笑,道:“宋小娘子竟是才曉得么??”
又道:“宋小娘子這般手藝,但凡出自你的手,我是樣樣都極喜歡吃——今日那炒鵝腸跟脆豆芽一道吃,實在味美,哎呀呀,可惜那鵝不爭氣,長這么大只,腸這么少,這么短,為什么不多在肚子里繞幾圈,實在不夠吃!”
正說著話,后頭忽然吹來一陣風。
宋妙先就覺得這一位孔公子今晚格外亢奮,因離得遠些,還不敢十分確認,此刻風迎面一來,果然聞得一股淡淡酒味,便知眾人今晚多半喝了酒。
她也不點破,只笑道:“那改日等回了京,有機會再給公子單炒一盤。”
說著讓到一旁,口中道別,又請叫孔復揚先走。
剛讓開,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孔復揚應了兩聲,也道了安,才走了幾步,卻是忍不住轉過頭來。
他眼睛分明已經很困,還在努力睜大,忽然張口叫一聲宋妙,又神秘兮兮地道:“我今日得了一樣東西,不好給旁人看,可不秀于人前,何如錦衣夜行!”
“老盧不在,算來算去,也只剩你了——只好給你看!”
一邊說,一邊在懷里掏掏掏,掏出來一個荷包。
宋妙見他說話清楚,走路也是直線,并不走之字,此處是兩門之間的正道,邊上就是客房,還能聽到人聲,倒也不擔心這人吃醉了耍酒瘋,況且他這樣著急激動模樣,只怕今晚不看那“錦衣”,這廝晚上都不好睡,便站定了等。
而孔復揚掏出荷包,打開里頭,竟又是一個布包。
布包里頭,仍有一張油紙。
眼看層套一層的,這樣小心保護模樣,倒叫宋妙當真起了興致。
等到終于里頭東西露了出來,卻是一枚方形小印。
“你帶了帕子么?”孔復揚剛問完,又搖頭,“罷了,用我的!”
說著他果然取了隨身帕子,把那小印在帕子上用力一按,又捧著帕子、印章,舉到宋妙面前,縱然竭力按捺,那炫耀的意思還是很難遮掩——“看到了嗎?是不是頂好看??”
“正說這一向累的時候,他想著換換腦子,得閑就刻幾下,做了幾個,前兩日才刻好——這可是從閔夫子那里討來的青田石,也就罷了,還是他一刀一刀自己刻的!!”
宋妙看了看那章,又看了看帕子,果然很漂亮一枚名章,便認真夸了一番,最后道:“想必韓公子與你極為投契,又看重于你,方才這樣用心!”
孔復揚本就有酒,得了這一句,實在高興,樂陶陶之余,恨不得把歡欣雀躍傳遍天下,叫人人跟自己一樣得意,忍不住就道:“我偷偷跟你說,正刻了三個名章,我一個,老盧一個,另還有一個,你猜是誰的?”
他方才要說,就聽得后頭說話聲,側耳去聽,簡直不經說——居然正是盧文鳴同韓礪二人往后院而來。
孔復揚那笑頓時一僵,莫名儼然酒醒,整個人一個激靈,胡亂把章、布一團,往懷里一塞,小聲道一句“不猜了,你只當做什么都沒聽到!走了走了!”,腳下抹了油一樣,滑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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