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知道那湯家有三口人都中了招時,幾個巡捕就已經隱隱生出不妙感覺,此時聽得出了人命,更是人人頭皮發麻,忙去報給了上峰。
而那巡鋪頭子的面前,此時還站著好幾個里正,俱是來報信的。
原來朱雀門附近,從昨晚到今晨,已是許多人得病,癥狀相同,全是腹瀉、嘔吐、高燒。
這上官聽得臉色都有些發白。
二十余年前,京中有過一場洪汛。
水過之后,空氣濕悶,又有許多禽、獸,乃至于人的尸首沒有來得及清理,結果爆發了一場疫病,死人無數。
當時的疫病的癥狀就是這三樣。
最近陰雨連綿,又憋悶,到處也在漲水,聽得下頭人來報,他心中緊張,生怕疫病打自己轄區里發出,正一迭聲催人去報京都府衙。
等到聽得手下來報桐花巷出了人命,他腦門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抱怨道:“就不能消停一天??”
又問怎么回事。
來人少不得一一說明。
得知湯獲家中老幼都是吃壞了一樣東西,導致發病,癥狀同桐花巷死者和其余病人都一樣的時候,那巡鋪頭子竟是有些高興起來。
“快去!點了人去抓那販子回來!”
要單是吃壞了東西,把人捉出來就好,只要不是時疫,什么都好說!
***
京都府衙中,一個又一個的消息也紛至沓來。
“馬行街接了個案子,說是親戚來報官,有個兒媳婦投毒藥死了婆婆,院中巡檢去看了,又喊了仵作過去,仵作說自己拿不準,想叫院中再安排個人過去幫著看看。”
“曹門死了兩個小兒……”
“桐花巷死了個孕婦……”
“東邊的幾個醫館都報了巡鋪,說是自己這兩日接了許多病患,癥狀相同……”
一大早的,就收到這許多壞消息,右軍巡院判官秦解再也坐不住,看了眼時辰,匆匆找上了知府鄭伯潛。
而此時,那鄭知府的屋子里早已坐了另一人,正說著話。
“西城足有九處巡鋪來報,二十余人得病,癥狀俱都相似,眼下有兩種可能,一時吃了不潔飲食,二是生了時疫,眼下天氣悶熱,因怕后續波及更大,特地先來稟告知府。”
秦解見門未關,聽得那聲音耳熟,立刻辨認出是左軍巡使張錚,發覺也是在說這京中突發疾病,忙敲了敲大開的門,舉步走了進去,跟著把右院的情況也說了一遍。
兩院分別把情況報完了,眼見鄭知府沉吟不語,那張錚便當先開口,提議道:“知府,今次事情,不如就由我們左院一并接手吧。”
秦解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忙道:“張巡使,此案來報的巡鋪歸右院所轄的更多,不如由我們右院來管吧?”
軍巡院共分為左、右兩院,職能相似,互不統屬,卻又互相制衡,分別由左、右軍巡使各為頭首,兩院各設判官為副手。
秦解初來數月,雖是個副手判官,但因右軍巡使傷病告假,他一到就代為主持工作。
無人掣肘,也沒有大樹可依,這些日子以來,秦解沒少被張錚搶功掐尖,甩鍋推諉。
今日這個案子,張錚說得嚇人,但秦解早上一來,收到下頭人回報,自然也有了幾分了解,知道多半不是什么時疫,不過哪家飲食出了問題,找出來就是。
如此小案,只要點數足了人手,到處一搜,很快就能有個結果,是很容易露臉的差事。
秦解都知道的事,那張錚又如何會不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右院眼下正忙于大案,前次還問我們借調了不少人手過去幫忙,先前我們想著都是兄弟部司,借人、借屋子,盡都要什么給什么,此時來看,其實右院也沒有那樣忙?”
秦解道:“人手也是缺的,只那賭坊案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元宵走失大案已是派了人在外搜集案,宗卷多數已經移交法曹,比起先前,自然是好多了,況且分內差事,怎好推脫。”
當著鄭知府的面,行伍出身的張錚卻一點遮掩都沒有,說話也很直白,道:“秦判官,你們右院吃了肉,難道一點湯都不給旁的兄弟喝?兩樁大案都在你手上,我已是沒有說話……”
“哪有兩樁大案,其實只是一樁案子,況且那元宵走失案還未全破……”
“行了,這有什么好爭的!”
眼見二人各執一詞,鄭知府再聽不下,直接拍了板。
“這個事交給左院去跟吧。”他對著秦解道,“右院眼下還跟著兩個要案未曾落定,后頭仍有許多首尾,不要因小失大,誤了要緊事。”
眼見鄭知府發了話,秦解這才不再爭執,匆匆告辭走了。
秦解一走,那鄭知府便同張錚道:“本來左右兩院并立,從前都是你們左院扛大梁,今年才過一季,右院就接連破了兩個大案,到時候我給他們請功,你就干看著?”
張錚忍不住道:“那賭坊案就算了,秦解自己都說元宵案還不能算破了,這也能請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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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把案子辦成這個樣子,我也一樣給你請功!”
鄭知府沒好氣地瞥了手下一眼,催道:“別在這里啰嗦了,一口氣死這許多人,又病了一片,你信不信此時皇城司的勾當官就站在天子面前回報。”
“用不得下午,我不主動覲見,宮中就會召我進去——你不快些查出個源頭來,教我怎么跟陛下回話??”
張錚不敢反駁,忙領命去了。
***
張錚領了差事,自是想要做出些東西來,好為左院張目。
而秦解手中握著兩個大案的功勞,已是遙遙領先,雖是看出來今日那鄭知府有所偏袒,其實并不怎么在意。
他回到右院,當先把韓礪叫了過去,先將那獐粑鹿脯的事說了一回,方才道:“正,我看你一向吃飯都不甚上心,好幾回見得他們給你帶飯回來,從晌午放到下午也不見你吃——從前天冷倒是不打緊,眼下濕熱得很,要是放壞了,你吃壞了肚子怎么辦?”
韓礪聞,卻只搖頭道:“我早飯吃得多,晌午并不餓,放到晚上對付吃一口是一樣的。”
又道:“下次我跟他們交代一聲,叫中午不用給我帶飯就是。”
“那怎么行!”秦解聞,簡直大驚失色,“你正當冠齡,又生得高大,在衙門里頭從早忙到晚,辛苦得很,不多吃些如何扛得住?病了怎么是好!”
正說著話,卻有一人從外頭匆匆進得門來,見得秦解,又看韓礪,先上前行禮,問道:“四哥,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