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老娘吃得飽了才終于有空確認,果然溫水和面的那一張餅,就是自己小時候吃過的的密州三頁餅。
但比起小時候吃的,李老娘只覺得今日那第一張餅的做法更軟和,更好吃,她都想叫姐姐嘗嘗。
“小娘子這兩種餅的方子怎么賣?不若我同你買了來……”
宋妙聽了,莞爾笑道:“這算什么方子?密州當地許多人都會做,老太太跟段嬸子今日看這一眼,想必自己都學會了,說穿之后,一文不值。”
又道:“況且先前朱嬸子同孫里正對我常有照拂,聽聞兩家是常來常往的,這點小事,我要是還拿來賣,那成什么啦?”
她說完,問那段氏要了筆墨,果然一揮而就,把這面餅步驟、做法逐個寫清楚,十分細致,甚至把那小掃帚模樣都形容了一遍。
李老太得了方子,不勝感激,不免要留宋妙下來吃席。
宋妙笑道:“倒不是不好意思,只我家中還有事,正做生意,明日一早要出攤,許多東西都沒收拾妥當——下回若有機會,必要來叨擾老太太一頓。”
李、段二人先前聽得朱氏介紹,不過一嘴帶過,卻不曉得宋妙家里是這樣情況,明明有個食肆,又有房產,不是那等等飯糊口的,竟是落得要個未及笄的小姑娘日日出門擺攤,少不得多問幾句。
被問到頭上時候,宋妙從不隱瞞,如實道來。
聽了其余的還罷,宋母病故,宋父落水,都是蓋棺定論的,唯有那長兄宋淮舟,竟是半路遇匪而亡,尸首不見,不過得了人回來送信,那李老娘事情經歷得多,忍不住問道:“你那兄長是在哪里出事的?”
宋妙說了地方,乃是河間下頭某處鄉間。
李老娘一拍大腿,道:“我家還有個兄弟在那一處討生計!”
她道:“小娘子不曉得,我老娘家是開鏢局的,本也是河間出身,你今日幫了我這樣大忙,又不肯收我這老婆子銀錢,我卻不能叫你白干——你要是愿意,把你那兄長姓名、模樣、來歷寫了出來,我捎信回去,叫老家兄弟幫著找找,若有消息最好,就是沒有,也算是盡了個心意,怎么樣?”
宋妙大喜,忙拿了紙筆,把自己所知一應寫了來,道了謝,又道:“哪怕旁的尋不到,能有片衣服回來,也一樣感激不盡了。”
李老娘接了那紙,忍不住卻是嘀咕道:“你那兄長跑去紅孩口做什么,那里臨著河彎,水急得很……”李老娘嘀咕道。
宋妙只依稀記得個大概,道:“我大哥跟著先生游學,本是幫著查記水文,將來好給都水監作為參考,治水患的。”
李老娘本就十分上心,聽得這話,更是肅然起敬,道:“你只等著,我一會就叫人傳信回去!拼著這點老底面子,怎么都給你查個所以然出來!”
***
宋妙來李家時,提著兩食盒福字、壽字糕點,離開的時候,卻是得了個竹簍,背了各色果子走,袖中還有一個封包,乃是李老娘這個壽星硬塞給她沾福氣用的。
對那長兄宋淮舟遇匪之事,她本來并不敢抱半分其人尚在希望,今日聽得李老娘說話,卻忍不住又生出些期待來,只不敢多想,唯恐期待太高,將來落空。
等宋妙回得家中,料理妥當一應事情,實在疲憊,自洗漱睡下,次日一早,等樣樣收拾好,復又推車出去做生意。
今日門一開,果然外頭等候人更多,一眼就可以辨認出來許多都是國子學來的,他們跟南麓書院學生各占一邊,簡直涇渭分明。
宋妙做了幾單生意,眼見那南麓書院后門的墻洞中一個又一個鉆出學生來,也自覺不妥,生怕人太多太雜,真的會引來書院中學諭、先生等人不滿。
她忙同后頭排隊人,尤其是國子學的買家交代,只說自己明日就回去食巷出攤,請大家到時候不用再跑云云。
后頭一傳三,三傳十,十傳更多,一下子排隊的人人都知道了。
國子學學生們個個歡呼,南麓書院的學生臉色卻不怎么好看,等輪到自己的時候,就偷偷來勸宋妙,說不用這么麻煩,不如就拿這宅子來做生意,如今這樣其實最好云云。
宋妙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眾人說話,等一抬頭,就見下幾個客人都是熟面孔,一時笑道:“王公子、魯公子,你們怎么來了?”
“試考完啦!”王暢哈哈一笑,眉飛色舞的,“再不吃宋小娘子這早飯,我肚子里饞蟲都要餓死啦!”
后頭跟著排隊的幾個也都是遠道鉆洞而來的國子學學生,紛紛跟著笑。
宋妙給眾人盛了糯米飯,裝了燒麥同幾樣飲子,復又問道:“今日不見了程公子,要不要給他捎些回去的?”
“他老家來了人,剛考完試就被人叫出去了,昨日半夜才回,今日一大早又走了——聽說正各處給人找房子住,又問我們哪里有抄書的活計,只兩樣都不好找。”
王暢話音剛落,一旁就有個同窗問道:“子堅這是第三年了吧?也不曉得他今次考得怎么樣,又不敢問。”
“還有那小魯也是第三年吧?”
這話一出,眾人盡皆安靜下來,各自嘆氣。
***
此處眾人都替程子堅捏了一把汗,國子學的教舍之中,重新請見那國子監司業的蔡秀,卻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他把一份公函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向前推了推,恭恭敬敬地道:“學生昨日身體不適,告了假問醫,誰知路上正遇得京都府衙法曹參軍事,請教了幾句。”
“因京都府衙近日事情甚多,張法曹見學生懂些禮數,也有心向學,便說回去跟上官提一嘴——誰知一提就中,當天就開了調令出來,想要借調學生去往京都府衙法曹……”
那司業只愣了一下,就把那公函接過,打開一看,果然是封調令。
他讀了一遍,笑道:“這是好事,既如此,你去得京都府衙,當要好生做事才是。”
蔡秀見那司業面上看不出生氣的模樣,便松了口氣,好容易壓住語氣里的得意,越發恭謹地道:“今次全是機緣巧合,學生多謝先生平日多加提點,今次必定不辜負先生向日教授,只可惜沒法再幫著學中做那批改謄錄之事……”
那司業道:“正事要緊,你既有了這樣機會,安心借調就是。”
又溫勉勵幾句。
那蔡秀諾諾連聲,等出得外頭,把門一掩,見左右無人,忍不住對著司業房間的門,露出一個冷笑。
——你明知我在打你的臉,可再不舒服,還不是只能忍著,又能耐我何?
前路再難,憑我本事、手段,一樣可以闖出一條捷徑,誰人又能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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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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