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十三娘能想得到,周炳自然也想得到。
他們現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時間!
錢莊這群餓鬼可不會給他們這么多!
那上百萬兩高利貸的利息,每一天都是一個天文數字,足以將他們活活壓垮!
這個“連跌熔斷”機制,看似公允,實則歹毒無比,精準地掐斷了他們快速回籠資金的唯一希望,把他們死死地釘在了這口燒得通紅的鐵鍋上,用文火慢慢煎熬。
鈍刀子割肉,才是最痛苦的。
怎么辦?
能不能動用臨安府的行政力量來施壓?
剛想到這里,周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姐夫是官,講的是官場的規矩。
讓他用行政力量來干預一個由轉運使和銀監司主官共同背書的江南道都漕交易監?
這無異于癡人說夢!
就算姐夫肯冒著得罪兩位封疆大吏的風險出手,一來一回,公文往復,沒有十天半個月也下不來。
可他們等得起嗎?
“我操他娘的盧璘!”
常萬金終于反應了過來,一聲怒罵響徹整個大堂。
“這個狗娘養的小畜生!他這是要把我們往死里逼啊!”
“從保證金到這個狗屁熔斷!一環扣一環!他早就把我們算計得死死的了!”
“老子不玩了!把錢還給老子!老子不賣了!”
常萬金狀若瘋虎,通紅著雙眼就要往柜臺沖。
還沒等發瘋的常萬金沖到柜臺,一名自強社生員攔住了他。
“這位東家,請你放尊重些!”
正是被安排在前堂維持秩序的張聰。
張聰可不管對方是什么四大米行,是什么臨安府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在張聰心里,社首就是天,就是給了他新生的人。
讓他一個屢試不第、家境貧寒的讀書人,能在交易監找到一份實現自身價值的差事,拿著不菲的月俸,還能一邊溫書備考,一邊接觸這些聞所未聞的新鮮事物。
誰敢罵社首,就是跟張聰過不去!
“這里是江南道都漕交易監,是官署之地,不是你家后院!”張聰挺直了胸膛,毫不畏懼地對上常萬金的目光。
“我們社首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你要是再敢在這里無理取鬧,口出狂,休怪我叫人把你轟出去!”
常萬金被一個毛頭小子指著鼻子教訓,氣得渾身發抖,正要發作,卻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四周。
只見大堂的幾個角落里,站著十幾個身穿轉運司兵服、手按腰刀的官兵,正冷冷地朝這邊望過來。
那股肅殺之氣,讓常萬金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可以不在乎一個窮學生,但他不能不在乎官府的刀!
一口惡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常萬金一張肥臉漲成了豬肝色,最終只能悻悻地閉上了嘴。
這時,周炳旗下的大掌柜湊到周炳身邊,低聲問道:
“東家那那咱們這糧引,還掛不掛牌?還賣不賣了?”
許久,周炳才緩緩吐出兩個字。
“賣。”
“怎么不賣。”
“掛牌,能賣多少,是多少。”
張聰一直警惕地盯著周炳三人,直到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交易監的大門外,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回來。
一回頭,就看到盧璘、黃觀、陸恒三人正站在二樓的欄桿后,含笑看著他。
張聰連忙快步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禮。
“社首!”
盧璘笑著點了點頭:“剛才做得不錯,不卑不亢,有幾分官署辦事的氣度。”
得到盧璘的夸獎,張聰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都是社首培訓的好。再說,咱們這么多人,還有官兵大哥們在,也不怕他們幾個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