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旗,還在唱。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
“支撐我的身體,厚重了肩膀……”
“雖然從不相信所謂山高水長,”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寬恕我的平凡,驅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后總是潦草離場,”
“清醒的人最是荒唐……”
歌聲,落下。
最后那句“清醒的人最是荒唐”,如同一聲悠長的嘆息,在寂靜的茶室里,久久回蕩。
江旗唱完了。
他看著面前那個狀-->>若石化的老人,沒有說話。
金麟也看著他,嘴唇哆嗦了半天,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忽然,他笑了。
笑著笑著,那雙看過太多風浪,罵過太多人的眼睛里,竟有兩行渾濁的老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壺,不顧那滾燙的茶水,直接對著壺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然后他將茶壺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用那沙啞到極致的嗓音,對著江旗,吼出了三個字。
“好!……好歌!”
那一聲“好歌”,炸響在靜謐的茶室,也炸碎了金麟維持了一輩子的孤高和冷硬。
他像個醉漢一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繞過茶臺,走到江旗面前。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睛,此刻竟帶著幾分孩童般的赤誠和激動。
“這首歌,”他指著宣紙上那兩個字,聲音沙啞地問,“叫《消愁》?”
江旗點了點頭。
“好一個消愁!好一個清醒的人最是荒唐!”金麟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滄桑和釋然,“我金麟聽了一輩子歌,罵了一輩子人,自詡清醒到頭來才是那個最荒唐的!可笑!可笑啊!”
他笑完,又猛地低下頭,死死地盯著江旗,那眼神灼熱得要將他看穿。
“小子這首歌你是寫給誰的?”
這個問題,蘇晚晴也想知道。那八杯酒,敬的是誰的朝陽月光,誰的故鄉遠方?
江旗看著他,臉上那股演唱時帶來的滄桑感已經褪去又恢復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他撓了撓頭,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經地回答:
“哦,前兩天路過天橋,看到一個大哥喝多了一邊哭一邊罵街,還差點掉河里。我覺得挺好玩的就隨便寫了寫。”
“噗——”
蘇晚晴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她趕緊低下頭,用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
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永遠不會按常理出牌。
金麟也愣住了。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或許是江旗自己的坎坷經歷,或許是他對某個落魄朋友的感懷。他唯獨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充滿了“江旗”風格的答案。
他呆呆地看著江旗那張真誠中透著一絲戲謔的臉半晌才指著他,哭笑不得地罵了一句:
“你這個……小王八蛋!”
這句罵,沒有半分惡意,反而充滿了長輩對一個欣賞到了骨子里的晚輩,那種又愛又恨的親昵。
罵完,金麟彎下腰從地上小心翼翼地撿起了那只碎成幾片的宋代建盞。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那冰冷的碎片,眼神復雜。
“這只杯子,跟了我三十年。陪我聽過無數的歌,見過無數的人。今天,它聽了你的《消愁》,碎了。”金麟抬起頭,將其中最大的一片,遞到江旗面前,“也算是……死得其所。”
“這塊碎片,你拿著。”
江旗一愣:“金爺,這……碰瓷可不興啊,我沒錢賠。”
“賠你個頭!”金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是信物!從今往后,在華語樂壇這片地界上,誰敢動你,就是動我金麟!誰敢說你的歌沒人味兒,就讓他來‘不見山’,我親自把這碎片,塞進他嘴里!”
他頓了頓,將那塊碎片,硬塞進了江旗的手里,語氣里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還有你那個什么‘旗心公益’,我不管你拿它掃什么地。但只要你這把‘掃帚’是干凈的誰想來撅它,就得先從我這老東西的尸體上跨過去!”
這番話,等于是金麟,這個地下音樂圈的皇帝,用他一生的聲譽和所有的人脈為江旗鑄了一面最堅不可摧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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