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陽光移動了位置,在辦公桌上投下新的光影。
最終,他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沒有說“相信”,也沒有說“不信”。他只是將那杯已經有些涼了的豆漿放在桌上,然后,轉身走向辦公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文件柜。
蘇念之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的舉動。
顧清逸打開柜門,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帶透氣孔的透明小……魚缸??
他走回辦公桌前,將小魚缸放在了蘇念之帶來的早餐旁邊。
蘇念之好奇地探頭看去。
只見盒子里鋪著一層濕潤的細沙和快干枯的水,沙子上放著兩片菜葉。而在菜葉旁邊,是正慢吞吞伸著脖子好奇張望……是兩只……小烏龜?
一只動作稍顯活潑。另一只看起來更沉穩。兩只都只有嬰兒拳頭大小,綠豆般的眼睛烏溜溜的,透著憨憨懵懂的感覺。
蘇念之不在看著顧清逸,而是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小烏龜,又抬頭看看顧清逸那張依舊沒什么表情,卻似乎少了些寒冰的冷臉:“……這是?”
顧清逸避開她探究的目光,視線落在兩只慢吞吞的小烏龜身上,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卻少了幾分咄咄逼人的銳利:“以前同事養的,后來他調走了。沒人要。”他頓了頓,補充道,“……好養活。給點水,喂點菜葉子就行。不吵。”
理由牽強得近乎笨拙。
蘇念之看著他一本正經解釋的樣子就想笑,再看著盒子里那兩只懵懂無知、慢悠悠爬動的小生命,忽然覺得心頭某個角落被輕輕撞了一下。所有的緊張和試探,還有關于玄學與科學之間的爭論,在這一刻,都被這兩只小烏龜憨憨的模樣沖淡了。
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笑得像月牙兒,亦或是像冬日里的陽光。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只活潑點的小烏龜的龜殼,小烏龜似乎被陌生人驚到,立刻把腦袋縮了回去,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殼。
“顧大隊長,”蘇念之抬起頭,眼底的笑意像流淌的星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你這算是……賄賂‘嫌疑人’?還是……’充電寶‘給我的謝禮?”
“充電寶”三個字被她刻意拖長了尾音,帶著曖昧的調侃,瞬間讓顧清逸想起蘇念之在顧家那些日子尷尬又燥熱的那個夜晚。想到這里,他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層深紅色,一直蔓延到脖頸。他猛地別開臉,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語氣死鴨子嘴硬地:
“……愛要不要!不要我扔給食堂老張燉湯喝!”
“要!當然要!”蘇念之趕緊把‘烏龜缸’抱進懷里,跟護食一般,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得晃眼,“這么可愛的‘物證’,燉湯多可惜!”她低頭看著缸里重新探出腦袋、好奇四處張望的小烏龜,指尖隔著塑料壁輕輕描繪著它們的輪廓,聲音帶著愉悅,“正好,給我那冷清的小屋添點活氣兒。嗯…就叫它們‘小清’和‘小逸’好了!”
顧清逸:“……”他額角的青筋跳了一下,想反駁,卻在對上蘇念之抱著烏龜缸,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摸摸地從心底生出了一抹陌生的暖流,悄然滑過那個水泥封心的地盤。
“哈哈哈哈哈,逗你的!作為咱們倆的兒子嘛,起一個霸氣側漏的名字。”
顧清逸無語的認同不說話。
“熊大!熊二!”
“……”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辦公桌上投下溫暖的光斑。豆漿的香氣還未散盡,煎餅果子安靜地躺在紙袋里。兩只小烏龜在盒子里慢吞吞地爬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辦公室里,冰冷的對峙悄然消融。一個抱著烏龜缸笑得狡黠如狐,一個別著臉耳根通紅強裝鎮定。
名為“熊大”和“熊二”的兩只小龜,懵懂地成為了這場轉折里,最沉默也最溫馨的見證者。這種超越了“科學”與“玄學”界限的、名為“在意”的種子,在烏龜殼之間,心里悄然破土,生長出稚嫩卻堅韌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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