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著厚衣裳,衛知府忍不住感嘆:“這一次考滿,也不知我能得個什么樣的評價。”
徐中行語氣淡淡:“知府大人兢兢業業,想來定是能得個上上的。”
衛知府笑著嘆了口氣:“不求上上,只要是個上等便好,我在這知府位子上也坐了許久了,再不挪動,這輩子只怕都要出頭無望。”
說完他看向徐中行:“且不說我,你這回定是會高升了,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徐中行搖了搖頭:“只看陛下的意思。”
他心里其實還存著另外的一個念頭,如今的皇帝在諸位皇子中游移不定,對待大臣的態度也喜怒不定,可以說得上是天意難測,任是他聰明絕頂,在這種事上也無法十拿九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人就這么冒著寒意,一路從南方走到京城,等到了京城時,卻已經是春暖花開的時候了。
一進京,知府大人直接去了福安省的客館,而徐中行也和承諾蔣明菀的一樣,直接去了岳父母門上拜訪。
其實自打他們一下船,蔣家的下人就已經接到了徐中行,按著這仆人的話說就是:“老爺太太早就估摸著姑爺應該這幾日就會到,因此小的這幾日一直在碼頭上候著呢,還請姑爺一定要先去府上一趟,老爺和太太都盼著姑爺過來呢。”
徐中行當然不會拒絕,辭別了知府大人之后,就朝著蔣家的宅子去了。
蔣家的宅子在城西,周圍一帶都是豪門顯貴,因此當徐中行一進入城西的地帶,周圍的環境就和之前在碼頭時完全不一樣。
徐中行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也不知什么情緒,但是面上倒是依舊看著淡定自持。
等到了蔣家門上,蔣家已經早早的有人在門上候著迎他,而迎他的人,正是蔣明昭。
三年不見,蔣明昭的氣度一如以往,溫和而又親切,在看到徐中行之后,便笑著迎了上來:“慎之,總算是盼到你了。”
徐中行面上也露出幾分溫和,上前與蔣明昭寒暄。
蔣明昭雖然與蔣明菀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是兄妹倆從氣質上來說卻并不相似。
蔣明昭見誰都是一副如沐春風的模樣,不管誰見了他都要說一句好相處。
而蔣明菀就不同了,她與人相處時,總會帶著一點距離感,哪怕是笑著,那笑也極淡漠,仿佛是水中月鏡中花,可望而不可及。
當年京中不知多少少年對蔣家大小姐心懷愛慕,但是能有勇氣迎難而上的,卻沒有幾個。
可是徐中行偏偏就是喜歡這可望而不可及的水中月,還親手將這彎月亮撈入了自己懷中。
蔣明昭笑著招呼徐中行進了蔣家,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先去了蔣珩的書房。
蔣珩也是早就在書房等著了,見著徐中行進來,便抬手免了他的禮數:“不必多禮,坐吧。”
徐中行聽著岳父的語氣還算平靜,也沒有多想,便坐下了。
蔣珩此時正在寫字,等到最后一筆寫完,這才放下了筆,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這才抬頭看向女婿。
蔣明菀的那身氣質,自然是像了蔣珩。
甚至在蔣珩身上更甚,他身為男子,氣質只會更冷更鋒銳,哪怕如今已年過半百,但是那眼神依舊讓人招架不住。
哪怕是作為親兒子的蔣明昭,在進了書房后,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臉上的笑都收了起來,努力做出一副端肅的模樣。
可惜徐中行卻并沒有被他這眼神給壓制住,甚至還抬起眼與他對視。
兩人眼神中的交鋒只在一瞬間,蔣珩很快就收了眼中鋒銳,神色淡淡道:“這回的大計你心中可有打算?”
徐中行頓了頓道:“我在任上,并無過錯,上等當是無礙。”
蔣珩聽了輕笑一聲:“你可是在皇上面前掛了名的人,皇上的記性最好,若是吏部和都察院的人,如此都不能給你上上,那他們也不必再這個位置上坐了。”
徐中行聽了這話之后沉默了下來,許久才起身行了一禮:“多謝岳父大人提點。”
蔣珩擺了擺手,端起手邊的茶碗飲了一口茶:“與我有何關系,也是你自家爭氣。”
說完又頓了頓道:“菀兒和孩子們都好吧?”
“都好。”徐中行依舊辭謹慎。
蔣珩倒也信他,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只道:“你今兒剛來,先去后頭見見你岳母,日后就在家里住下,京里的事情我日后慢慢和你說。”
“是。”徐中行起身又行了一禮。
蔣珩也不再多,擺了擺手,就讓人出去了。
徐中行和蔣明昭兩人出了蔣珩的書房,蔣明昭這才松了口氣,笑著道:“父親這幾日心情一直不大好,今兒你過來了,他看著倒是比往常好了些。”
徐中行聽著這話,心里隱約起了一絲念頭,不過還沒來得及多想,蔣明昭便又問起了蔣明菀和孩子們的近況,徐中行將此事壓下,開始與蔣明昭說起了家里的事兒。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后宅去,蔣明昭一邊走還一邊給他指點如今后宅的變化。
“去年的時候,家里的宅子重新修整了一番,不過妹妹的院子還留著,只是之前的幾個給客人住的院子翻新了一下,并在一起,給家里的哥兒姐兒做了讀書的地方,父親如今十分重視孫輩的教育,每每提及,都拿你做榜樣。”蔣明昭笑著與徐中行玩笑。
徐中行點了點頭,心里倒是能明白蔣珩的苦心。
大舅子蔣明昭如今不過是一屆舉人,日后成就有限,小舅子蔣明昱更是斗雞走狗,沒個正行,更是指望不上,如此蔣家想要門楣不墮,也就只能指望孫輩了。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就到了蔣家太太的住所。
還沒進去的,外頭便有人傳話,姑爺來了。
等到徐中行進了院子,便看見蔣太太跟前最得用的嬤嬤就在廊下候著,笑著將他迎進了屋。
一進去徐中行也沒來得及看誰是誰,先給坐在主位上的蔣太太行了一禮。
蔣太太不等他行完禮,立刻就道:“好孩子,快起來坐吧。”
不過徐中行到底是行完了這一禮這才起身。
而屋里的情形他此時也看了個七七八八。
大嫂鄧氏和二嫂韓氏都在房里,但是小舅子蔣明昱卻不見蹤影。
徐中行也沒把這個小舅子放在心上,這人就是個不著調的,聰明是聰明,可就是一件正事兒都不干。
他之所以對揚哥兒嚴格,也是因為這個兒子的性子太像舅舅了,他可不想兒子日后成小舅子那樣。
除了幾個嫂子,還有幾個晚輩也在,其中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蔣明昭的長子,蔣寧之。
或許是因為兩個兒子太不爭氣了,蔣珩給孫子起名的時候,嚴格秉持著水滿則溢的原則,一點不敢起太過出眾的字眼,只圈了個寧字,也算是煞費苦心。
而蔣寧之小小少年,如今看著也有了幾分崢嶸氣象,一一行,氣度舉止都十分符合大家公子的標準。
不過他在面對徐中行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眼中滿是敬佩,給他行禮的時候,也是畢恭畢敬。
徐中行是什么人,聯系之前蔣明昭的話,一想就知道了其中因果,他倒也不多,只溫聲鼓勵了蔣寧之幾句。
不過即便如此,也讓小小少年蔣寧之激動的不行。
后來還是老太太的話,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你如今回來,菀姐兒和孩子們可都還好?”
面對蔣太太的提問,自然不能和回答蔣珩似得回答她,因此徐中行細細將蔣明菀和幾個孩子的近況說了一遍。
雖然蔣太太早就聽這次一起回來的甘嬤嬤說了一遍,但是女婿說起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仔細傾聽。
當知道徐中行明年就要打發揚哥兒回鄉參加縣試了,她忍不住道:“那孩子不過才十三,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徐中行想了想自己參加縣試的年紀,沉默了一瞬,但是還是耐心解釋:“揚哥兒的學問已經足夠了,下場試一試也好。”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是沒有八成的把握,徐中行是不會放兒子去考試的。
蔣太太聽了這話這才點了點頭:“試一試也好,只是孩子還小,若是沒考好,你也不要過分苛責。”
蔣太太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腸,徐中行當然不會反駁,點了點頭:“您說的很是,我記住了。”
見著徐中行肯聽自己的勸,蔣太太對這個女婿越發滿意了,又仔細問了問蔣明菀的情形,這才在兒子的催促下放了人離開。
蔣明昭帶著兒子,領著徐中行往前院去,一邊走一邊笑著與徐中行解釋:“老太太也是時間久了沒見妹妹,一時擔憂,因此這才多問了幾句。”
徐中行笑了笑:“岳母大人一片慈母之心,我自然明白。”
兩人去了前院,蔣明昭將他安置在了蔣家最大的一個客院,又給他跟前安置了幾個小廝書童,這才將自己兒子拉到身前,笑著道:“我這個孽障雖也讀過幾天書,可是到底還是底子淺薄,若是日后妹夫有暇,好歹指點他幾句,也讓他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徐中行知道蔣明昭的心思,因此也不拒絕,點了點頭:“兄長客氣了,我看寧哥兒十分聰慧。”
這么一說,蔣明昭臉上的笑倒是越真了,他的這個兒子,他心里的確十分滿意。
不過兩人還是客氣了幾句,蔣明昭這才帶著兒子出去了,留徐中行先行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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