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知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忍不住道:“慎之,此事事關重大,既然你與這位御史是同科,或可以找他陳述利害。”
徐中行看向同知,許久才道:“大人,我與吳御史的關系并不好,若我去陳述利害,只怕會適得其反。”
同知一愣,他知道徐中行并非過其實之人,他能這么說,那一定是非常不好。
一時間同知滿頭冷汗。
“那,那這……”同知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
但是幸好徐中行依舊淡定:“不必憂心,吳生靜此人恃才傲物,但是秉性正直,不會因私廢公。”
同知連忙用袖子擦了擦汗:“哈哈哈,希望如此。”他只覺得嘴里有些苦澀。
府衙這邊一有來人,消息立刻就傳到了白家等一干豪紳家中。
白家人在此前也一直想知道這次來的御史是什么人呢,等知道是吳生靜之后,白敬華大喜過望。
徐中行來之前他可是仔細調查過這個人的,自然知道他與吳生靜不和。
如今皇上卻派了吳生靜過來處置此案,那這說明了什么?
白敬華雖然不敢下定論,但是這局面對他們卻是有利的。
一時間,白敬華也是松了口氣,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舍棄自己的兒子。
這般想著,白敬華便給其他幾個豪紳家也捎了消息過去,主要也是想要先穩住這些人,這幾日過去,這些人已經有些心思浮躁了。
豪紳之家得到消息都很快,但是蔣明菀卻是等到徐中行回家之后才知道的。
聽說京里的巡按御史來了,她還挺為衛知府高興的。
“總算是來了,想來衛知府也能早些恢復自由身了。”
徐中行卻有些古怪的看著她,許久才道:“這次來的巡按是吳生靜。”
蔣明菀有些遲疑,吳生靜,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她想了又想,這才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他是不是你的那個同科?仿佛是榜眼還是探花來的。”
徐中行看著蔣明菀,心里不知為何就突然松了口氣。
她竟已經不記得他了,吳生靜當年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子,甚至還去蔣家求過親,她竟然不知道嗎?
或者說是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徐中行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許的欣喜來。
但是蔣明菀卻不
知道他的心思,她是真的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但是如今既然徐中行提起來了,她又不得不開始苦思冥想,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什么有用的東西,只能皺著眉道:“是不是老爺與他關系并不親近啊,我并不記得家里與吳家有什么交情。”
徐中行略顯輕松的點了點頭:“我與他關系的確不算好。”
這話說出來,蔣明菀又有些擔憂了:“那這樣,這次的事兒?”
徐中行嘴角露出一個淺笑,語氣柔和:“你別怕,此事已經到了御前,吳生靜他是不敢胡來的。”
這會兒他倒是不說吳生靜秉性正直了。
蔣明菀頓時松了口氣,笑著道:“那就好。”
說完正事之后,夫妻倆又說了說家里的瑣碎事情,主要當然是楊靜姝的婚事。
聽著楊夫人一星半點的東西都沒送過來,徐中行面色也不好看,沉吟了片刻道:“不必理會她,咱們只管自己行事即可。”
蔣明菀點了點頭,她也不覺得徐中行會為了這個向楊夫人低頭。
“除了這個,劉家那邊也開始催著選下定的日子了,咱們什么時候選好呢?”
徐中行想了一下,這才道:“白家那邊的婚期定在了三月二十五,出了正月就要離府,躲著這個日子便是了。”
蔣明菀有些驚訝,如今是十一月,出了正月才出嫁,那就要兩個月之后,這日期倒是拖得長。
不過這個也不關她的事兒,因此蔣明菀只是點點頭,便不再多話了。
兩人用完了晚膳,這一晚徐中行留宿在了正房。
蔣明菀倒是沒什么抗拒的,只是覺得今晚的徐中行好像顯得格外熱情,與往常不太一樣。
但是她也沒多想??,畢竟徐中行在這種事情上自來折騰她,她早就習慣了。
等到第二天早起,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徐中行也早就走了。
任是蔣明菀臉皮再厚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幸好她跟前的丫鬟都訓練的十分得體,大家表面上看起來都好像無事發生,因此蔣明菀也很快恢復了平淡。
因著徐中行這兒給了具體的時間,蔣明菀這邊也就開始操作了,第二天就和男方通了信,男方也立刻就去找人算好了下定的日子。
就定在了一個月后,臘月初五,是個宜婚嫁的好日子。
蔣明菀接到消息后也沒多說什么,只又讓人告訴了楊靜姝姐弟。
楊靜姝自然躲羞不會多,楊如卻嘟囔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蔣明菀倒是笑著與他解釋了幾句,這段時日的好日子也就那幾天了,若是不能定下十二月的,難免就要等到正月去,到時與白家撞了就不好了。
楊如這才滿意。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楊靜姝的婚事順利推進,府衙那邊巡按的查詢案件也步步向前。
吳生靜翻看完案卷之后,就去提審了幾個證人,又親自審問了衛知府。
其中重點審訊的是羅娘子。
羅娘子自打以誣告罪進了大牢之后,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之前巡道還在的時候,她幾乎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性命之危,飯不敢吃,水不敢喝,甚至夜里都不敢睡踏實。
沒幾天白家人沒把她害死,她自己倒是要把自己熬死了。
不過幸好衛知府和徐中行早有所料,在獄中也安排了自己的人,這才勉強護住羅娘子度過了最痛苦的一段時間。
等后來巡道離開,羅娘子這邊的壓力才少了一些,但是即便如此,如今的她,比起當初從徐家離開時的樣子,已經是天翻地覆,面容削瘦蠟黃,頭發蓬亂干枯,身上一股餿味,囚服也臟兮兮的分辨不出顏色,看著倒不像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姑娘,而像是三四十歲的婦人。
吳生靜見她時都被嚇了一跳。
不過到底還是憋著氣問了話。
羅娘子眼神木訥訥的,但是來來回回依舊是那番話,衛知府誣陷良民,她被迫附和。
但是吳生靜卻是有備而來,直接點名她父母家人被白家所制的現狀,然后告訴她如果不說實話,那么不止是她,她的父母家人都是死路一條,如果她說實話,他會讓人將她的家人都救出來。
羅娘子聽著這話嚎啕大哭,但是卻依舊一不發。
吳生靜知道她信不過自己,也不多,只讓她考慮考慮,然后轉身就走。
羅娘子看著來人離開,忍不住淚如雨下,若是可以,她也想將一切都說出來,可是即便是為了她的家人,她也不能如此啊!
徐中行在聽說了吳生靜去了一趟監牢之后,神色并無多大變化,邊上同知忍不住長吁短嘆:“也不知道那個羅氏到底松沒松口,要是她不翻供,此事也是難辦。”
徐中行垂頭,許久才輕聲道:“大人放心,她會迷途知返的。”
同知只當他是安慰自己,只是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了。
身在府衙之外的白敬華也很快知道了巡按見了羅娘子的消息,他雖然覺得自己安排的十分妥帖了,可是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不安。
下意識吩咐底下人:“去羅家關押的地方,將羅家父母的貼身物件帶出來給羅氏看,讓她最好學聰明點,這樣大家都能活,若是敢胡說八道,那就一家子上路!”
底下人也早就習慣了這個安排,畢竟之前他就曾做過,因此也不敢耽擱,急忙下去了。
白敬華看著仆役離開的背影,緊皺的眉頭還是沒能松開,衛知府,還有徐中行,他們接下來會走哪步棋呢?
要說他們會這么輕易的認輸,白敬華自己都不信,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是到了圖窮匕見的時機了。
這般想著,白敬華又讓人加強了羅氏父母處的人手。
徐中行卻仿佛對此一無所知,到了點就下衙回家,吳生靜站在府衙廊下,看著徐中行出府,眼中意味深長。
他雖然自視甚高,卻也不是個蠢貨,徐中行什么城府他一清二楚,現在關鍵點就在羅娘子身上,他也相信,徐中行定然是早有了破局的主意。
只是這主意到底是什么,他卻一無所知。
想到這兒吳生靜忍不住哂笑,是什么有什么關系嗎?只要能將這個案子妥當處置了,是什么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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