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諸葛風臉色陰沉,聲音從角落響起,他揮手制止了又欲上前用刑的軍士。
“將軍有令,他知道的東西很多,別弄死了。給他治傷。”
他走上前,目光如冰冷的錐子,刺向那具不成人形的軀體。
“免受皮肉之苦不好么?”
諸葛風語氣平靜,卻自帶一股壓人的氣勢,“羊皮紙上畫的糧倉布局、巡哨時辰,是送給誰的?”
張五艱難地撩起眼皮,竟從喉嚨里擠出一串破碎的狂笑:“呵…呵呵…有種…就殺了我…”
笑聲牽動傷口,讓他劇烈的咳嗽起來,隨后,他便死死閉緊嘴巴,再也不肯吐露半個字。
——他早年在大周行商,與官府周旋多年,太清楚了:
一旦松口,就絕無活路。
唯有硬扛到底,才有一線生機。
諸葛風冷眼注視片刻,不再多,只對牢頭吩咐:“看緊了,按時送水送飯,別讓他尋了短見。”
說罷,他轉身走出這血腥的地牢,徑直前往議事廳。
秦猛正靠坐在虎皮椅上,慢條斯理地撥著茶沫,見他進來,抬眼問道:“那廝可是招了?”
“果然如大人所料,油鹽不進,是塊硬骨頭。”諸葛風頹然坐下,指尖煩躁地敲了敲桌面。
“打成那樣還不開口,真是不要命了。”
“這不奇怪。”秦猛笑了笑,放下茶盞:“之所以嘴巴硬,這是個在草原長大的混血種。”
“混血種?”諸葛風微微一怔。
“沒錯。”秦猛語氣篤定,“有漢人的體格骨架,但極度驚恐或憤怒時,眼底血絲會瞬間密布泛紅——這是草原部族血脈里帶的兇性。”
“大人明察秋毫,子壑佩服。”諸葛風臉上浮現驚愕,忙拱手稱贊。(子壑,是他的表字)
秦猛將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這種人,在草原被視作異類,童年不幸,認知早已扭曲。他不恨踐踏他的韃子,反倒將一切苦難歸咎于大周的腐敗。”
他聲音轉冷:“一條被仇恨養大的無脊之犬,死不悔改。我敢斷定,他常年混跡邊境,熟知我朝內情。正因如此,他才明白交代得越早,死得越快。”
“大人之才,我不及也!”諸葛風嘆服。
他親眼所見,秦猛僅僅在抓捕送回軍寨時掃過張五一眼,竟能將此人看透至此,著實可怕。
“哼,他不說,自有別人說。”秦猛指尖點過案上那張作為物證的羊皮紙,臉上笑容越發冰冷。
“今夜,務必依計行事,將他的同伙……一網打盡。”
……
夜色如墨汁般潑灑下來,將整座軍寨浸染得一片漆黑。
西北風卷著雪沫,在寨墻下打著旋兒嗚咽。
那塊被張五暗中做了記號的青石板,在微弱的火光下泛著幽幽青光,像一柄埋在雪里的匕首。
寨外的寒風愈發凄厲,吹得枯枝發出鬼哭般的聲響。
將近三更時分,一道黑影倏地從林間竄出,如夜豹般貼著寨墻根疾行——正是前來取情報的女真游騎。
他每走幾步便驟然停頓,狼一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掃視,耳廓微動,捕捉著每一絲異響。
待確定四周無人后,他倏地閃到青石板前,一只手始終按在腰間彎刀上,肌肉緊繃如滿弓。
蹲下身時,皮靴碾碎薄冰的聲響讓他瞳孔一縮。指尖在石縫間摸索,觸到那疊紙張的剎那,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迅速將情報塞入懷中。
就在他起身的瞬間,四周突然爆燃起十余支火把。
刺目的光芒如利劍劈開夜幕,將他照得無所遁形。
游騎下意識抬手遮眼,卻見十余名軍士大吼著,從陰影中暴起,鐵甲碰撞之聲鏗鏘如雷。
他還未及拔刀就被死死摁倒在雪地里,臉頰緊貼著刺骨的雪地。
“哼,帶走!”王良的低喝斬斷寒風。
一行人押著俘虜迅速沒入黑暗,只留下雪地上凌亂的腳印,很快又被新一輪落雪悄然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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