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冰冷的紫檀扶手,發出沉悶的叩擊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
他必須承認,牛仙客描述中“根基”、“治本圖遠”幾個字,灼痛他的神經了。
“根基........”
他低低地重復著,蒼老的眼中寒芒流轉。
盡管他早已知曉,西域開啟了極大的變革。
可牛仙客帶回來的這些消息,還是讓他心里生出了緊迫感。
若是,那三個逆子這個時候打回來,以中樞現在的力量,能夠應對嗎?
他心里不禁浮起這個疑問。
而在許久之前,這個問題,也是武惠妃最擔憂的問題。
“真是朕的好兒子啊!”
他深吸口氣,瞇起眸子,沉聲道:“來人!”
“老奴在。”
一直侍立在丹墀陰影下的高力士立刻趨步上前,躬身聽命。
“傳令,擺駕掖庭宮!”
......
掖庭宮,鉛灰色的蒼穹沉沉壓著這片早已被大明宮輝煌遺忘的角落。
斷壁殘垣間荒草叢生,寒風卷過空蕩的庭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更添幾分凄清與死寂。
昔年宮女如云的居所,自高宗遷宮后便日漸凋敝,如今成了名副其實的冷宮囚籠。
李隆基的儀仗來到宮門,來到一處殘破的大殿前方。
高力士不敢有絲毫猶豫,忙帶著兩名內侍上前推開殿門。
“吱呀~”
殘破的殿門被兩名內侍費力推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剝落的朱漆如同干涸的血跡,一股混雜著霉味和塵土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激得李隆基微微蹙眉。
殿內光線昏暗,僅靠窗欞縫隙透入的微光勉強視物。
陳設簡陋得近乎寒酸,一張舊榻,一方殘破的幾案,角落里甚至有一口枯井,井沿布滿青苔。
一個素衣婦人,背對著門口,枯坐在井邊一塊冰冷的石墩上,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那曾經傾國傾城的姿容,早已被漫長幽禁的絕望與怨毒侵蝕,只剩下憔悴的輪廓和一縷散亂干枯的白發。
門外傳來的聲響驚動了她。
她極其艱難地轉過身,朝門外看去。
當看清門口那抹明黃色龍袍的瞬間,她渾濁的眼珠猛地爆發出一種近乎回光返照的光彩,枯槁的臉上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和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覆蓋。
“陛......陛下?!”
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李隆基腳下,伸出枯瘦如柴、布滿裂痕的手,死死抓住那冰冷的龍袍下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陛下,陛下!您終于來看臣妾了。臣妾知錯了。臣妾真的知錯了啊!”
武惠妃涕淚橫流,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是臣妾鬼迷心竅,是臣妾聽信讒,是臣妾一時糊涂犯下大逆不道之罪,陛下,臣妾愿受千刀萬剮,只求陛下念在昔日情分上.......念在臣妾誕育皇嗣的份上.......饒了琩兒和琦兒吧,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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