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正手捋須,并未第一時間搭話。
他自然清楚李琚問的是什么。
如今西域的政事,皆是他和李瑛,李瑤在經手,李琚要擴軍,自然繞不開他去。
他沉吟良久,點點頭道:“擴軍......乃是西域能否自保,乃至于延展之根基,自然是有必要的。”
幾人皆未應聲,而是齊齊看向李林甫,等待著李林甫的下文。
李林甫也未讓眾人久等,直道:“然老夫這些日子疏理了西域的戶籍財政.......如今的西域,戶不過八十余萬,歲入不過三百萬兩,如此財政,若要在供養三萬大軍的前提下,再擴充兩萬新軍,確實有些吃緊。”
李琚點點頭,依舊沒有說話。
因為這些事情,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今日專門留下李林甫,為的就是此事。
畢竟,李林甫來到西域也有半年多了,該疏理的,該深入的,該了解的,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也是時候表現一下他的用處了。
不然,難道還要他一直養著不成?
李林甫像是看穿了李琚的心思,也不等眾人發問,便話鋒一轉道:“不過,老夫察覺到西域的流民隱戶并不算少。若都護府能夠出臺一些政策,將這些流民隱戶納入籍冊,想要供養兩萬新軍,或許仍是有些吃緊,卻也并非不可能。”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此外,老夫還發現,計式水兩側有不少綠洲土地閑置荒蕪,這些土地雖登記在冊,然西域商業氛圍濃厚,土地主人多以經商為生。若能將這些土地釋放出來,亦可為西域的財政添上一筆。”
聽見這話,夫蒙靈察的臉色頓時微微一變,心中浮現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李林甫這話,他聽著怎么那么像是要均田地,改稅制呢?
如此一來,豈不是要將西域的這些大戶都得罪個精光?
李琚則是聽得眼中精光一閃,心里滿是贊賞之意。
因為李林甫這話,可謂直指核心。
一個地區,乃至于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只有兩個字——稅收,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錢。
所謂國家賬,說白了就是經濟賬,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開一個錢字的。
但錢從哪里來?
答案也很簡單,便是土地與人口。
尤其是封建社會,土地和人口更是稅收的根本。
在此之前,西域雖是以商業占大頭,但那也是基于西域處在絲路上的特殊位置上帶來的附加效果,屬于個例。
除了西域之外的絕大部分地區,最重要的東西,依舊是人口與土地。
這也是土地兼并,為何會成為農業社會的封建王朝滅亡的核心原因之一。
現在西路的商路被斷,一切也就回歸了本質。
什么是本質?
便是人口與土地!
李林甫說這些話,便是準備重新構筑西域的分配制度以及供養結構,將西域從原來商業發達的開源局面,拉回到以人口和土地為核心的節流本質。
而這,正是能讓西域長治久安的決定性制度。
由此可見,李林甫此人,固然名聲不好,固然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
可在辦正事上面,尤其是在國家發展戰略層面上的大局觀,絕非尋常人可比。
當然,話又說回來了,說誰都會說,關鍵還要看怎么做。
改革這種事情,自古以來,便不是三兩語就能做成的,稍不注意,就會得罪一大批人。
如張居正那般人杰,死后也落了個被清算全家的下場。
李琚可不會天真的以為,李林甫能有如張居正那般一往無前,置生死于度外只為改革的決心。
因此,他心中縱然欣喜,卻也未曾表現在臉上。
反而頗有些為難地反問道:“叔公所,本王自然也清楚,只是招攬流民容易,這釋放土地,卻非三兩語能定,稍不注意,便容易動搖根基,不知叔公有何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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