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戎猛地回神,心突突狂跳了半晌。
公主看他的眼神……
沈從戎不敢再細想,只立馬躬身道:“殿下,臣……臣是來領旨謝恩的,謝殿下委以北境重任。”
云菅眉梢微挑,語氣疏離:“領旨謝恩自有兵部流程,何必特意入宮叨擾?沈副將的時辰金貴,該花在整頓軍備、清點糧草上,而非跑到太極殿來浪費本宮處理政務的功夫。”
這話說的沈從戎羞愧難當,他的喉嚨也下意識滾動了一下。
“臣……”語結時,沈從戎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云菅周身。
和以往的打扮不同,今日的云菅身著繡了暗金紋飾的朱紫朝服。
烏黑濃密的秀發被一頂鳳冠罩入其中,渾身上下再無他物,卻反而帶著極其凜冽的威懾感。
沈從戎低下頭,語氣很輕:“臣還有件私事,想說與殿下。”
“聽聞文繡瑩攜子上京的消息后,臣不忍她們孤苦,便一時心軟將她們安置在了城外僻靜別院。但臣絕無其他心思,更不敢……辜負雅清的一片真心。”
沈從戎硬著頭皮,將最后一句話,轉到了孫雅清身上。
只是不知為何,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后幾乎細不可聞。
云菅卻只是平靜的看著他,目光中無悲無喜,更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這樣的反應,讓沈從戎的呼吸及語調都有些急促起來。
“臣知道從前糊涂,被豬油蒙了心,今日特來向殿下保證,此番北上必盡心竭力抵御朔蘭,家中內宅之事也定會處置妥當,絕不給……殿下添亂。”
聽到這,云菅終于緩緩勾了下唇。
可她看沈從戎的眼神,依舊沒有半分波瀾。
而這種平靜,卻好似沒開刃的刀鋒一樣,一下一下,了無痕跡的刮過沈從戎的脊背,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沈從戎。”云菅開了口,連雙方之間的稱呼都省了,直呼其名。
沈從戎驟然抬頭,幾乎是有些僭越的看著云菅,心中升起了些難以明的期盼。
公主會說什么呢?
她會不會提起過去,會不會責怪他,會不會羞惱他,又或者……
“你安置外室,是沈家的內宅事,與本宮無關。你欠孫雅清的,也是你們夫妻間的事,和本宮更無關系。若要提及孫家,那就關乎孫家的顏面,你該向孫家人做保證,緣何要在本宮面前說這些話?”
云菅的話,將沈從戎所有的期盼摁回了泥地里,連帶著,最后一點欣喜也沒了。
他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好似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云菅就這樣看著他,反而輕輕笑了一聲。
“本宮讓你領兵北上,看中的是你沈從戎的本事。你若能立功退敵,沈家的榮光便能續上幾分。若你敗了,這大雍的軍職,倒也不缺你一個沈從戎,有的是熱血兒郎等著為國效力。”
“沈副將,如今你可明白?”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沈從戎心上。
沈從戎終于徹底明白,眼前的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與他成就婚姻的甄家大小姐。
她是大雍說一不二的攝政公主,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掌權者。
兩人之間過去那些淺薄的情愫與荒唐的虧欠,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斬斷了。
云菅壓根不在乎,也從不放在心上。
而他們如今隔著的,是云泥之別,是皇權鑄就的天塹,永遠無法逾越。
在這些權柄與威嚴面前,他今日那些所謂的解釋和陳情,顯得格外可笑又卑微。
沈從戎一時有些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