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校尉不明所以:“他方才想吐……”
“是。”軍醫解釋,“人在過度悲傷的時候,大多都哭不出來。只是體內五臟六腑能感受到情緒,就會給出不適的表現。干嘔,也是其中一種。”
年輕校尉啞口無,狄威則看著沈從戎慘白的面容,心中暗嘆了一聲。
到底是年輕啊!
哪怕已經上過戰場,見證過太多弟兄的死去,他還是熬不過這一關。
他對妻子重情是好事,可事已至此,太過重情只會讓人覺得他不適合做將領。
慈不掌兵,這樣的沈三郎做不了一個好將領。
但狄威能理解沈從戎,他還年輕,不過二十出頭。少時夫妻最是情深,沒有人能接受得了這種突然變故。這幾日戰事暫時平息,他也愿意給時間讓沈從戎去平復心情。
狄威交待了軍醫和幾個參將一聲,便先行離開了。
帳子里的人來來往往,沈從戎也不知他們都說了什么,只覺得嗡嗡響,過了很久才徹底安靜下來。
他依舊看著上方,沒有動,也動不了。
手腳癱軟,他感覺自己渾身失去了知覺,連根手指都沒法控制。
他只能控制自己的大腦,想著甄蘭若,想著對方的音容笑貌,想著兩人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在想,如果自己沒有來北境該有多好。
那樣他就可以一直陪在蘭若身邊,宮宴遇刺,他就可以護著蘭若。即便是必須要有個人死,那死的就是他,而不是蘭若了。
如果他以前沒有做那么多難堪的事情就好了。
那樣他們短暫的過去回憶起來還存著幾分溫馨,即便是當時的分離,蘭若或許也會和他一起期盼著未來。
如果從相遇開始,他對蘭若沒有那么差就好了。
那樣不至于讓蘭若生前得到的東西里,只有那一只稱得上羞辱的廉價鐲子。
如果……如果……
可世間哪來那么多如果呢?
蘭若悄無聲息的走了,甚至沒有給他留下只片語。
他們分離那日,竟是最后一次見面。她寫給自己的信,竟是留在這世上僅剩的一絲關懷。
沈從戎怔怔的、混亂的想著一切。
或許是腦子糊涂了,他一時間不止想起了甄蘭若,還想起了文繡瑩,想起了蕭若嘉,想起了祖母長姐祖父等等好多人。
他想起了自己那渾渾噩噩的過去十幾年,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和兄長……
胸腔里充斥著的無名情緒,憋的他快要發瘋。
沈從戎瞪著眼睛,喉嚨里似狂風扯著破布那般發出“嗬嗬”聲,然后就在軍醫沖過來前,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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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事務繁忙,狄威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天大黑后,他才回了帳中,一邊卸甲一邊問道:“沈從戎呢?如何了?”
副將跟進來道:“還昏睡著,小何在旁邊陪著。”
小何便是那年輕校尉,狄威聽了點點頭,卸了甲叫親兵送飯來。
誰料才吃兩口,就聽說有敵軍攻城。
副將扔下筷子震驚起身:“不是說退開四十里外,怎得突然又來?”
報信的士兵道:“從西北方來,不像是訖蠻部的。”
狄威已經重新披甲出了營帳,他邊走邊道:“那些韃子的部落太多,我們不必分清是哪個部落的,只管將他們擊退便是。”
“吩咐下去,弓箭手列陣城頭,步兵嚴守城門,騎兵兩翼埋伏,隨時做好追擊準備。傳令斥候,探明敵情速報。各部依計行事,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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