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妃執茶盞的手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訝異。
這位沈少夫人腦子倒是轉得快,不僅反駁了宜寧,還能將自己“失禮”的行為轉化的如此深明大義。
不過是些隱晦又默認的宴飲規矩,可她卻將陛下都扯進來了,誰又敢說出什么不對?
果然,宜寧郡主臉色也再次大變。
但她并不愚鈍,很快便攥緊了繡帕,冷笑著反駁:“好個伶牙俐齒的沈少夫人,倒拿陛下來壓人。除了你之外,誰不知遇龍寺的素齋向來只取三分意趣?且我朝宴飲規矩,一直都是遵循‘克己復禮’的思想。”
“保持舉止得體,克制自身行為,這也是圣人所思所想所為。你難道要說圣人稟行的東西,也是虛禮嗎?”
二皇子妃一聽這話,眉頭輕輕揚了下。
又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回旋球。
陛下和圣人,孰對孰錯?
她倒要看看這沈少夫人怎么回?
眾人都看向云菅,云菅卻不見緊張窘迫,反倒眼底露出了幾分了然的笑。
她的笑意淡淡的,沒有絲毫情緒,卻叫宜寧郡主猛地提起了心。
下一瞬,云菅就道:“郡主既提‘克己復禮’,便知圣人原話應當是‘克己復禮為仁’。仁者愛人,而非以禮苛責他人。圣人若見百姓忍饑,難道會問‘何不食肉糜’,又或贊許‘朱門酒饌傾溝渠’之舉?”
說到這里,她不給宜寧郡主說話的機會,突然傾身向前,目光灼灼的逼視對方。
“且不說別的,就前些時間澇災疫病一事,陛下可是親自減膳撤樂,公卿大臣及百姓富戶也紛紛效仿,只為賑濟災民。陛下仁政愛民,若知長公主之女在這里為所謂的‘意趣’而反其道行之,也不知會如何做想?”
話音剛落,二皇子妃手中茶蓋“咔”的發出一聲輕響。
眾人猛地繃緊了臉。
她們都知這是二皇子妃對云菅的警告。
云菅清楚,卻恍若未聞,只語氣平緩的突然調轉話頭:“我感念皇妃厚待,這才用了十成心意品嘗素齋。若像郡主這般剩了滿桌——”
她眼風掃過宜寧郡主面前幾乎未動的五彩飯,微微蹙眉,“倒像是郡主在嫌棄皇妃安排的席面了。”
說罷,云菅又接著嘆口氣:“不過郡主自小金尊玉貴的長大,自是什么好東西都見過吃過,對食物挑剔,也是情有可原。不像我,哎……”
這話說完,那些桌上剩了大半的婦人,立刻悄無聲息的拿起了筷子。
唯有宜寧郡主白著臉,對云菅咬牙切齒。
賤婦!
真是豈有此理!
上京哪個大戶人家每宴不是幾十個菜,更何況她們這些皇親貴族?
可每頓膳食中用飯的正經主子,不也就那么兩三個。兩、三個人再饑餓,還能把幾十個菜都吃完不成?
便是宮里的主子,也講究一道菜不能夾三回,這賤婦竟敢在這種事上挑刺?
偏偏心中氣怒,她卻不敢將這話說出來。
她知道云菅的話所有婦人都不會認同,便是二皇子妃恐怕也心存不悅。
可誰又敢指出來對方不對?
若是說出來,那是陛下克勤克儉、仁政愛民錯了,還是二皇子妃宴請眾婦、熱情款待錯了?
這個宴上,做錯了的只能是她們自己。
眾人沒話說了,低下頭默默將盤中食物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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