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瑾是在一聲悠遠的鐘鳴中醒來的。
那聲音空靈而沉重,仿佛穿透了無盡的歲月,將他被剝離了二十年陽壽的魂魄,重新塞回一具年輕而溫熱的軀殼里。
他猛地睜開眼,入目繡著繁復暗紋的帳頂,空氣中浮動著他早已陌生的龍涎香氣味,清冷又矜貴。
他抬起手,那是一只骨節分明、皮膚緊致的少年之手,充滿了力量和生機。
他回來了。
他終于重入輪回了!
姝寧……
一想到這個名字,他的心臟就驟然抽緊,一股酸澀又滾燙的情感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這具年輕的身體撐爆。
前世,他眼睜睜看著她為蕭凌川生兒育女,同葬一穴,自己卻只能在青燈古佛的孤寂中,日復一日地緬懷她的一顰一笑。
這一世,他絕不會再放手!
他幾乎是沖進了父皇的養心殿。
皇帝和太后正品著茶,被他的到來嚇了一跳。
“瑾兒,你這是怎么了?為何這般火燎火急的?”皇帝問。
蕭懷瑾撲通一聲跪下,年輕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激動與狂熱:“父皇,兒臣有心悅之人,懇請父皇為兒臣賜婚!”
“哦?你看上了哪家姑娘?”皇帝來了興致。
蕭懷瑾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兒臣心悅姜丞相之嫡長女,姜姝寧。”
皇帝臉上的興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審視和意外:“你心悅她?你們何時見過面?”
蕭懷瑾瞥見皇祖母也在,便順著前世的記憶說道:“回稟父皇,賞菊宴上,宮人誤將八珍湯中的冰參熬得過久,湯味苦澀難耐,是姝寧提議加入鹽水陳皮,不僅巧妙中和了苦味,還能助皇祖母飲后祛痰,舒暢胸臆。
后來,世家貴女們獻藝,或翩翩起舞,或撫琴弄弦,唯獨姝寧親手制了杏仁干酪餅,滋味清甜獨特,令兒臣至今難忘。兒臣見她聰慧過人,心地善良,實乃塵世罕見的女子,因此……對她一見傾心,情難自抑。”
他說得情真意切,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有關姜姝寧的一切,是他枯寂一生中,唯一經久難忘的亮色。
然而,聽完他的話,太后臉上卻浮起一層明顯的困惑。
“哀家的賞菊宴上,何時有人在八珍湯中添過陳皮?那鍋苦澀的湯,哀家早命人倒掉了。哀家倒記得,當日姜家只有一位姑娘獻藝,是那個名叫……姜瑤真的二小姐,跳了一段前所未見的舞,舞姿明艷奪目,令人難忘。瑾兒,你莫不是記錯了人?”
蕭懷瑾心頭猛地一跳。
怎么會不一樣?
前世的賞菊宴,姜姝寧分明提議在八珍湯里加鹽水陳皮,才挽救了一鍋珍貴的湯。
也是因為這個,皇祖母才對她另眼相看。
可為何……
他神色異樣,但很快,那股失而復得的執念壓倒了一切疑慮。
不管發生了什么變故,他重生的目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
他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迎上皇帝探究的視線,聲音比方才更加執拗:“不管姜姑娘有沒有在賞菊宴上做過這些,兒臣今生,非她不娶!”
這股突如其來的偏執讓皇帝有些納悶。
他審視著自己的兒子,神情晦澀。
“朕聽說,姜丞相和他夫人是出了名的疼愛女兒。朕若是貿然下旨賜婚,倒顯得我們皇家霸道,怕是會惹姜丞相不快。”皇帝頓了頓,道,“這樣吧,你不如親自去一趟丞相府,問問他們二老的意思,以表誠意。若是他們也同意,朕再下旨不遲。”
“是,父皇!兒臣現在就去!”
蕭懷瑾叩了個頭,一秒鐘都不愿耽擱,轉身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宮門。
不多時,他便來到了丞相府門口。
姜丞相與姜夫人聽聞五皇子到訪,亦是滿腹疑云,卻不敢怠慢,連忙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