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清風軒”客棧的上房里,窗戶半開,南朔城獨有的潮濕的風灌了進來,吹得桌上燭火一陣搖曳。
“殿下,不好了。”阿齊的聲音壓得極低,像一塊石頭沉入深井,“我們的人查出,那個南月的太傅趙謙,從前是南月公主花芷若的未婚夫。后來公主遠嫁我們大鄴和親,兩人的婚約才作罷。”
蕭懷瑾正臨窗而立,聞,周身的氣息驟然冷了下來。
他緩緩轉過身,清雋的面容陰云密布,猶如暴雨將至。
“此事,皇兄可知?”
“陛下如今龍體抱恙,已經多日不理朝事。更何況……景王的人將養心殿圍得鐵桶一般,我們的人就算想稟告,也根本近不了陛下的身!”阿齊無奈道。
“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蕭凌川勾結南月,行此等狼子野心之事,對我大鄴圖謀不軌嗎?”
蕭懷瑾眉頭緊蹙,眼底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阿齊上前一步,急切道:“殿下,京城傳來密信,景王已經秘密南下!他此行,十有八九是想與南月的人會面,商議如何侵占我大鄴疆土!殿下,我們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本王身為大鄴皇室血脈,豈容南月宵小之輩覬覦我朝江山!”蕭懷瑾冷聲道,“備馬!本王即刻啟程回京,必須盡快將景王的陰謀詭計告知皇兄與顧御史!”
“是!”阿齊領命,轉身欲走,卻又猛地頓住腳步,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那……小公子怎么辦?”
蕭懷瑾思忖片刻道:“此行兇險,本王沒法帶著他。你留下,和乳母一起照顧好他。”
“殿下,屬下不行的!”阿齊一聽,頭搖得像撥浪鼓,“小公子那脾氣您是知道的,他真鬧起來,兩個乳母都奈何不了他,屬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哪懂得怎么哄孩子啊?”
阿齊的話提醒了蕭懷瑾。
他想起君兒平日里耍起小性子來,是如何的驚天動地,任憑自己如何哄都無濟于事。
前幾日若不是城中“幼安堂”的那位姜女醫,用幾樣新奇的點心吃食哄住了他,那小祖宗不知要鬧到何時才能消停。
說起來,那位姜女醫待君兒,確實是用了心的。
蕭懷瑾的思緒不由得飄遠,回到半月前的一個深夜。
那晚君兒積食,哭鬧不休,哭聲幾乎要掀翻客棧的屋頂。
他束手無策,在房里焦躁地踱步了半個時辰,最后實在沒法子,只能硬著頭皮去敲響了“幼安堂”的門。
夜半被擾,換做是誰都會有幾分火氣。
可那扇門打開時,露出的卻是一張雖有睡意、但并無不耐的清秀臉龐。
“孩子怎么了?”姜女醫只問了這一句,便披上外衣跟著他回了客棧。
她沒有一句怨,只是俯下身,認真地給小鄴君檢查,然后回去取了藥材,借用客棧的后廚,親自熬藥、喂藥。
君兒不肯喝,她就極有耐心地拿著小勺,邊哄邊見縫插針地喂。
整個過程,她專注而溫柔,臉上沒有半點不耐。
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魚肚白,小鄴君的哭聲才漸漸止住,在她懷中沉沉睡去。
蕭懷瑾接過襁褓里的小鄴君,看著姜女醫布滿血絲的雙眼和疲憊的側臉,心中竟生出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歉疚。
“姜女醫辛苦了,熬了一整夜,快回去歇息吧。”
她卻只是擺擺手,臉上漾開一個淺淡的笑:“那可不行,天亮了,藥館還得開門呢。這兒不比別處,要是關了門,那些生了病的孩子就得多熬一天,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疼。”
“可你一夜未睡,身子撐得住嗎?”
她笑了笑,給自己打氣似的:“不妨事,我自然有法子!”
蕭懷瑾沒再多,抱著小家伙回了客棧。
等他補足了覺,下午時分再經過“幼安堂”,卻見那本該疲憊不堪的女人,正一邊條理清晰地給生病的孩童開著藥方,一邊端起手邊的茶杯,將一杯濃得發黑的苦茶一飲而盡。
原來,這就是她所謂的“法子”。
那一瞬間,蕭懷瑾看著她仰頭飲茶時那截脆弱的脖頸,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陣陣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