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凌川徑直去了安置那孩子的偏院。
孩子被乳母抱在懷里,睡得正香,小臉白嫩,像一塊溫潤的玉。
比起剛接回來,如今養得愈發珠圓玉潤,頗為討喜。
聽到腳步聲,乳母連忙起身行禮,懷里的孩子也被驚醒,睜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門口。
一見到蕭凌川,那孩子小嘴一癟,像是要哭,卻又不敢哭出聲,只是把臉埋進乳母的懷里,小小的身子瑟瑟發抖。
蕭凌川的眉頭擰了起來。
他身上常年沾染凌厲的氣息,尋常孩童怕他,倒也正常。
可自己的骨肉,怎會怕他至此?
他走上前,仔仔細細端詳著孩子的眉眼。
很漂亮的孩子,眉清目秀。
可他看來看去,也找不出一絲一毫姜姝寧的影子。
那雙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都與記憶中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臉,沒有半分相似。
也不像他。
他看向乳母,聲音聽不出喜怒:“你覺得,這孩子跟本王像嗎?”
乳母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臉色慘白,汗珠子順著額角往下淌:“王爺……這……”
“無妨,你如實說便是。”
乳母哪里敢說實話,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王爺,孩子……孩子還沒長開,看不出像父親……實屬正常……”
蕭凌川見她這副畏縮的樣子,心中有些不耐,索性喚來了管家和凌蕪。
管家是個老人精,一聽這要命的問題,立刻打起了太極,躬著身子,滿臉堆笑:“王爺,孩子還小,一天一個樣,看不真切,看不真切。”
蕭凌川只能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凌蕪。
凌蕪抱拳行禮,面無表情,聲音卻清清楚楚,擲地有聲:“回王爺,這孩子確實長得不像您,也不像王妃。屬下從前時常抱小世子,雖然相隔了幾個月,可屬下總覺得,他的性子跟從前不一樣。小世子從前更活潑,膽子也大,可這孩子……太怯生了。”
此一出,管家和乳母的冷汗都下來了,恨不得當場堵住凌蕪的嘴。
蕭凌川沒有如預想的大發雷霆,他點了點頭,大手一揮:“來人,賞!”
凌蕪單膝跪地:“謝王爺賞賜!”
蕭凌川沒再多看那孩子一眼,轉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院子戰戰兢兢的下人。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乳母才敢從地上爬起來,拉著凌蕪的袖子,聲音發顫:“凌蕪姑娘,你可知……王爺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
管家也湊了過來,擦著額頭的冷汗:“這王爺的脾氣,陰晴不定,尤其是一沾上王妃的事,就跟個火藥桶似的。他這……難不成是懷疑王妃生的孩子,不是他的血脈?”
凌蕪看著那依舊縮在乳母懷里,眼神驚恐的嬰孩,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緩緩開口,一字一句,都像冰塊砸在地上。
“我們的小世子,怕是早就被人掉包了。”
不出三日,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便從西榆日夜兼程地趕回了京城,孫神醫被客客氣氣地請進了景王府。
密室之內,燭火搖曳。
一碗清水,一根銀針,兩滴鮮血。
一滴來自蕭凌川,一滴來自那個嬰孩。
兩滴殷紅的血珠在清澈的水中各自漂浮,涇渭分明,像是隔著無法逾越的天塹,任憑孫神醫如何晃動瓷碗,也始終不肯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