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里,皇帝著便服悄悄來到了陳國公府。
看著太夫人臉色青灰,一副將死模樣,皇帝心如刀割。
“岳母,您別太難過。”皇帝安慰她,“朕給桓氏和元慎賜婚;泓兒的死,都算在重陽觀頭上,不會牽連孫家。”
太夫人無比虛弱。
“倬兒。”她低低叫皇帝的名字。
皇帝心頭一熱,幾乎要落淚。他曾經惶惶不安的歲月,才十六七歲,那時候他很懵懂。
他是先帝的皇后所出,但親兄弟數人,同父異母的兄弟更多,他很平庸,沒人在意他。
他飽受父皇與母后的輕視;宮人們逢高踩低,人人都看不起他,就連他的妻子,對他也不過如此。
唯獨疼愛她、信任她的,是岳母。
她才是真正的娘。
她知道他的惶然、懂得他的隱忍、理解他怪異的興趣。在最無助的日子,她就像明燈一樣照亮他一片漆黑的世界。
慈母,便是太夫人。
“倬兒,我明白你的心。你總是想讓陳國公府更好,它是你登基后封賜的國公府,對你而最珍貴。”太夫人說。
皇帝深深點頭:“是,岳母。”
“可周家的孩子們不爭氣。”太夫人輕輕闔眼,半晌睜開時,眸中有淚。
“朕都明白。”
“子嗣旺盛,周家才能持續繁榮。”太夫人說,“賜婚兼祧,朝堂上那些老賊不同意,他們一定會反對你。”
老賊二字,簡直是皇帝心聲。
他登基十幾年了,老臣們還是不敬重他。
哪怕他大開殺戒,也威脅不了他們。
他們不怕他;他們甚至反過來恐嚇他。
而他,居然真的被嚇到了。
他想要陳國公府興旺,想再給陳國公賜一門夫人,都做不到,老臣們會有各種說辭去反駁。
“我這次想叫程氏犯錯,也叫她糊涂幾日,為你清掃障礙。卻萬萬沒想到,五皇子如此福薄,枉死在其中。”太夫人說。
皇帝嘆了口氣:“他就是賤命。死在女人手里,也是他無能。怎么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給捅死了?他一點也不像朕。”
太夫人眼中滾下淚。
“您別為他難過。”皇帝說,“他的外祖是邳國公,誰知道他是不是覬覦朕的皇位。死了好。”
太夫人擦去了眼淚,又輕輕嘆氣。
“就怕邳國公府不肯善罷甘休,朝堂上又要生事端。清遠侯府孫氏很無辜。楊天師那賊道沒本事,才把事情做成這樣。”太夫人說。
一時間,死了皇子的竇貴妃、她娘家邳國公府是仇敵;楊天師是賊人。
唯有太夫人和孫家無辜。
“朕都會想辦法。”皇帝說。
太夫人輕輕拉了他的手,拍了拍,就像母親那樣。
夜深了,皇帝才離開。
走出壽安院,周元慎等候在門口。
他恭敬行禮:“陛下。”
“不要聲張。”皇帝淡淡說,“陳國公夫人如何?”
聽說程氏被毒蛇咬了。
這個天,毒蛇剛剛蘇醒,沉睡了一冬后,毒性最厲害;也許程氏就此一命嗚呼。
皇帝倒是希望如此,這樣解決了不少麻煩。
皇后指婚,真是給周家添堵,皇帝想起來就恨不能殺了她和她父親郭太師。
這些人,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
“內子正在服用解毒的藥,不日就可康復。”周元慎躬身行禮,“有勞陛下掛念,微臣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