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前。
無憂洞。
無憂樓。
賭場比平日冷清,零零散散幾個賭徒坐在賭桌前,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時抬頭望天花板,或是緊張兮兮地看向出入大門的人。
北莽鐵浮屠攻城,動靜不小。
北莽的彎刀懸在頭上,即使是最沉迷的賭徒,此時也沒多少心思在賭桌上了。
不過。
二樓雅間內。
卻又是另一番場景。
這雅間平日是笑面佛用來接見客人的,只擺茶具、酒壺和熏香。
今日卻是擺了一張賭桌。
笑面佛掌控“無憂樓”這京城最大的賭場數年,自己從不上桌。
此時卻破天荒地坐在莊位上。
當然。
賭桌上的其他幾人,身份也不凡。
坐在東首的,是一個身材魁梧、面容方正的中年漢子。
他穿著一身短打勁裝,雙臂肌肉虬結,太陽穴高高鼓起,一雙虎目開闔之間,精光四射,正是第一大鏢局神威鏢局的總鏢頭。
外號“天下鏢頭”的季擎宇。
坐在南邊的,是一個身材肥胖,面容威武的壯漢。
京城最大武館,“洪門武館”的館主,劉金寶。
西邊則是一個身材瘦削,留著八字胡的老者。
京城漕運幫的龍頭大哥。
李湖。
此外還有幾人,不是幫派老大,就是灰產富商,都是上不得朝堂,但在民間響當當的人物。
在這些人面前,無憂樓的臺柱子紅姑,也只有站著端茶遞水的份。
“佛爺今兒怎么有興致親自下桌?”
紅姑看了兩圈,見賭桌上只是銀子扔來扔去,氣氛卻有些凝重,于是察觀色,挑了個話頭。
“許久沒摸了,手癢難耐啊!”
笑面佛身穿綢袍,油光水亮的腦門下面,一張圓臉,眼睛瞇成兩條縫,笑著擺弄手邊的佛珠手串。
“看佛爺這架勢,也是老賭徒了。”李湖道。
“那是當然,二十年前,我還年輕的時候,整日整夜地泡在賭坊里,骰子、牌、押寶,什么都賭。最風光的一天,我用兩枚銅板,贏了三十七萬兩銀子!”
笑面佛說起從未有人知道的往事,抬手在空中捻了捻,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但那賭坊老板玩不起,不僅不給銀子,還派人打斷了我的胳膊。我這手你們看……一到冬天就疼啊……后來我就不賭了。”
“桌上幾百兩,幾千兩,贏了又怎樣?贏再多的銀子,沒有權勢,不過是別人一句話的事。”
紅姑適時地接了一句:“所以您才做了這無憂樓的東家,自己當莊家?”
“是啊。”
笑面佛笑意里帶了點自嘲,“不過這無憂樓也是小打小鬧……這無憂洞上面的京城,才是真正的賭桌。”
“皇子們賭一個帝位,世家們賭幾百上千年的根基,閹黨賭權勢……這些,才是大賭啊。”
“那佛爺今兒這盤,是賭什么?”
神威鏢局季擎宇開口問道。
笑面佛瞇起眼睛。
他伸手抓了一把銀票,隨手丟到桌上,銀票散開,發出一陣“嘩啦”的聲音。
“我賭——”
“這一回,換一個新的莊家。”
紅姑愣了一下。
“新的……莊家?”
“現在坐在上面那張桌子邊上的,是虞子期。”笑面佛笑道,“可他這莊家坐得不穩,桌腳一松,遲早要塌。”
這話一出。
桌上眾人都是一怔,眼底浮現出震驚的神色。
笑面佛在這個當口叫他們過來,他們當然知道是笑面佛耐不住寂寞,想渾水摸魚,趁亂搞點事。
可誰也沒想到,笑面佛要搞的事,會這么大!
大得嚇人!
皇位……
那也是我們這些人敢想的么?
“佛爺,你莫不是在說笑?”劉金寶道。
“哈哈哈!說笑,當然是在說笑。”
笑面佛大笑起來,臉頰上的肥肉抖動,岔開話題,“都押了嗎?開牌開牌!”
又玩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