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容的車是一輛深藍色的保時捷,內部很干凈。
    兩人一路無話。
    郁瑾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腦子里反復回響著那份合同和崔明的簽名。
    車子停在梅姨家樓下,是富人區,但是這棟公寓樓有些年頭了,很少有年輕人住在這里。
    “我到了,謝謝你。”
    郁瑾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姐姐,”盛容叫住她,“我看附近挺黑的,送你到門口吧。”
    郁瑾沒再說什么,推門下車。
    盛容鎖好車,跟在她身后。
    樓道里一片漆黑,郁瑾跺了跺腳,燈沒亮。
    她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亮了前方的臺階。
    盛容安靜地跟在她后面。
    走到家門口,郁瑾拿出鑰匙開門。
    屋里一片寂靜,沒有燈光。
    她按亮客廳的燈,空無一人,餐桌上壓著一張紙條。
    郁瑾走過去拿起來看,是梅姨的字跡。
    “小郁,我帶小景去旁邊公園玩一會兒,順便在外面吃了,鍋里留了飯,你自己熱一下,梅姨。”
    郁瑾放下紙條。
    盛容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目光掃過略顯陳舊的客廳。
    “家里沒人?”
    “嗯,我婆婆帶女兒出去玩了。”
    郁瑾說著,走到廚房看了看,鍋里的飯還溫著。
    “那……”盛容的聲音遲疑,“姐姐,你看天這么黑了,我從這里開車回去,路挺遠的,也不太好走,能不能……在你這里借住一晚?就一晚,我睡沙發就行。”
    郁瑾轉身看著他,盛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和懇求。
    她想了想,家里確實有一間空著的客房,平時堆放雜物,但收拾一下也能住人。
    “有客房。”郁瑾說,“你可以住一晚。”
    盛容臉上立刻露出笑容,顯得很高興。
    “謝謝姐姐,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他走進來,順手關上門,然后很自然地彎腰換鞋,仿佛來過很多次。
    郁瑾去客房簡單收拾了一下,鋪了干凈的床單和被褥。
    等她從客房出來,看到盛容已經打開了他隨身帶的那個雙肩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灰色條紋睡衣。
    郁瑾看著他手里的睡衣,動作頓了一下。
    他連睡衣都隨身帶著,顯然是早有留宿的打算。
    盛容注意到她的目光,晃了晃睡衣,笑得一臉單純。
    “我習慣用自己的睡衣,舒服。”
    他沒等郁瑾回應,就拿著睡衣走進了客房,關上了門。
    過了一會兒,盛容換好睡衣出來了。
    柔軟的棉質睡衣讓他看起來更顯年紀小,頭發也有些凌亂,像個鄰家男孩。
    他很隨意地走到沙發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掏出手機開始玩,兩條長腿交疊著搭在沙發扶手上,完全把這里當自己家一樣。
    郁瑾沒理他,轉身進了廚房。
    她看了看鍋里梅姨留的飯,沒什么胃口。
    她打開冰箱,看到里面有早上買的肉餡和蝦仁,還有一點韭菜。
    她決定包點餛飩當晚飯。
    她拿出肉餡和蝦仁解凍,又找出面粉,開始和面。
    剛把面和好,一回頭,看到盛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廚房門口,身體斜靠著門框,正看著她。
    “姐姐,要包餛飩嗎?”他問。
    “嗯。”
    “我幫你吧。”盛容走進來,很自覺地拿起水池邊的韭菜,“我摘菜。”
    郁瑾沒反對,繼續揉著手里的面團。
    盛容熟練地擇掉韭菜的黃葉,一邊摘一邊說:“三鮮餡的?”
    “嗯。”
    “真好。”盛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我最喜歡吃三鮮餡的餛飩了。”
    郁瑾揉面的動作微微一頓。
    她看著碗里粉白的肉餡和旁邊嫩綠的韭菜,腦子里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
    周津成。
    今天一天都沒看到他。
    他昨晚好像進過她的臥室,但她睡得迷迷糊糊,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背影關門離開。
    他以前也喜歡吃三鮮餡的餛飩。
    上高中的時候,他經常在學校門口那個老舊的餛飩攤吃早餐。
    那時候的她,很胖,一百六十多斤,班里調皮的男生背后都叫她“肥婆”。
    她知道周津成肯定不喜歡她,但她還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他不喜歡在家吃早飯,她也就跟著不在家吃。
    每天早早出門,就為了能在那家餛飩鋪“偶遇”他。
    有時候能看到他,大多數時候看不到。
    為了能多坐一會兒,等他可能出現,她總是點一大碗餛飩,慢慢地吃,經常吃得撐到肚子疼。
    刻意制造的“巧合”,無人知曉的注視,因為肥胖和暗戀帶來的卑微和酸澀,隔了這么多年,想起來心里還是像被什么東西堵著。
    “姐姐,面揉好了嗎?”盛容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郁瑾回過神,發現手里的面團已經揉了很久。
    她垂下眼,把面團放到一邊醒發。
    “肉餡我來調。”她說,聲音比剛才更淡了些。
    盛容看著她,眼神閃了閃,沒再說話,繼續低頭摘手里的韭菜。
    餛飩很快就包好了,一個個元寶似的擺在案板上。
    郁瑾燒開水,將餛飩下進去,白色的蒸汽彌漫在小小的廚房里。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瞥向窗外。
    廚房的窗戶對著外面的公共連廊,可以看到鄰近幾戶人家門口的動靜。
    天色已經完全黑透,連廊上的聲控燈隨著偶爾經過的人影明明滅滅。
    盛容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她又一次望向窗外,開口問道:“姐姐,你是有心事,還是在等什么人?”
    郁瑾收回目光,專注地盯著鍋里翻滾的餛飩。
    “沒什么。”她頓了頓,覺得需要解釋一下自己頻繁看窗外的行為,補充道:“只是旁邊那戶的鄰居,前幾天因為幫我搬東西,不小心傷到了手,這幾天做飯不方便。梅姨就讓我這幾天順便給他送點晚飯過去。”
    她說著,用漏勺攪動了一下鍋里的餛飩,防止粘底。
    “哦,這樣。”盛容點點頭,隨即露出一個熱情的笑容,“那我去送吧,正好我沒事,幫你跑個腿。”
    還沒等郁瑾反應過來阻止,盛容已經動作利落地拿起一個干凈的碗,麻利地盛了一大碗餛飩,又舀了些湯,撒上一點紫菜和蝦皮。
    “哎,不用……”
    郁瑾的話還沒說完,盛容已經端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餛飩,轉身走出了廚房。
    “姐姐你放心,我送過去就回來。”
    他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接著是開門和關門的聲音。
    郁瑾看著空蕩蕩的廚房門口,蹙了蹙眉。
    她不太想盛容去接觸周津成,但此刻人也已經出去了。
    盛容端著碗,走到郁瑾家旁邊的那個入戶門門口。
    他騰出一只手,敲了敲門。
    里面傳來腳步聲,接著門被打開。
    周津成站在門口,身上隨意地披著一件深色的家居外套,里面的襯衫領口解開了一顆。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額前的碎發微微垂落。
    看到門口站著的盛容,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他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訝異,隨即恢復了慣常的冷淡。
    “有事?”周津成的目光掃過盛容手里的碗,語氣疏離。
    盛容臉上堆起笑容,帶著一種刻意表現的熟稔。
    “你好,是來給你送晚飯的,梅姨讓我送過來的。”
    他把手里的碗往前遞了遞。
    周津成沒有立刻接,他的視線落在盛容臉上,帶著審視的意味。
    “你是?”
>gt;    盛容笑容不變,語氣自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