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九天驚雷,在死寂的御書房內轟然炸響。
那只抓著李承業手腕的手,纖細,白皙,看起來毫無力量,卻又像是一只燒紅的鐵鉗,讓這位九五之尊,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慕容雪!你放肆!”
李承業的臉,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漲成了豬肝色。
他奮力想要掙脫,卻發現那只看似柔弱的手,蘊含著一股他根本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
他是皇帝,是天子!
現在,他的皇后,竟當著他兒子的面,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他行使一個父親,一個君王的權力!
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我放肆?”
慕容雪緩緩抬起頭,那張雍容華貴,平日里總是帶著溫婉笑意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
一片足以凍結靈魂的,徹骨的冰冷。
她沒有看李承業,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那個閉著眼睛,臉上滿是決絕,卻始終未曾躲閃的兒子身上。
當她看到李軒嘴角那抹尚未干涸的,刺目的烏黑毒血時,她那雙美麗的鳳眸之中,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股比李承業的龍威,還要恐怖百倍的冰冷煞氣,從她那嬌柔的身體里,轟然席卷而出!
“李承業。”
她直呼其名。
“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今天,到底是誰在放肆!”
她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像是一柄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敲擊在李承業的心上。
“軒兒身中南疆奇毒,九死一生,千里奔襲,只為救回他被人擄走的青梅竹馬,只為維護他身為太子的顏面,說到底,是為了維護你皇家的顏面!他做錯了什么?!”
“他回到京城,不顧自己經脈寸斷,毒入心脈,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看望他那同樣身中尸毒,命懸一線的妻子!他又做錯了什么?!”
“而你呢?”
慕容雪的目光,終于轉向了李承業,那眼神,充滿了無盡的失望與譏諷。
“你不問他傷勢如何,不問他此行兇險,不問他妻子死活,一開口,就是南楚的國書,就是你的江山社稷!”
“你堵住東宮的大門,不讓他見自己命懸一線的妻子,將他逼到這里,就是為了扇他這一巴掌,就是為了彰顯你那可憐的,早已蕩然無存的父愛與君威嗎?!”
字字誅心!
句句如刀!
慕容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將李承業那身名為“帝王”的華麗龍袍,剝得干干凈凈,露出了里面那個自私、冷漠、猜忌的靈魂。
“你……你……”
李承業被問得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竟是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他能說什么?
說他忌憚李軒和慕容家的勢力,所以想借南楚之事,打壓他?
說他根本不在乎蕭凝霜的死活,甚至巴不得她早點死,好讓李軒娶一個能為他所用的世家之女?
這些深埋在心底的,見不得光的帝王心術,在慕容雪那雙洞悉一切的鳳眸面前,顯得是那般的可笑,那般的……骯臟!
“夠了。”
慕容雪似乎也懶得再與他多費口舌。
她猛地一甩手!
李承業那高大的身軀,竟被她這一甩之力,震得“噔噔噔”連退了三大步,最后狼狽地撞在了身后的龍椅之上,才堪堪穩住身形。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皇后,眼中除了憤怒,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
他知道慕容雪會武功,卻從未想過,她的實力,竟也到了如此深不可測的地步!
“從今日起,軒兒,我親自來教。”
慕容雪不再看他,她走到李軒的面前,伸出手,用自己那柔軟的絲帕,輕輕地,為他擦去了嘴角的血跡。
那動作,輕柔到了極點,仿佛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的珍寶。
“這些年,是母后疏忽了。”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痛惜與自責。
“母后為了大周江山,為了減少你父皇對我慕容家,以及對你的猜忌,一味的忍讓,而對你,只教了你如何治國,如何權謀,卻忘了教你,如何……保護你自己,和你愛的人。”
“是母后錯了。”
“走,軒兒,我們回家。”
她拉起李軒的手,轉身,便要朝著御書房外走去。
“站住!”
李承業終于從極度的震驚與羞惱中回過神來,他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
“誰敢走!”
“來人!給朕攔住他們!沒有朕的旨意,誰敢踏出這御書房半步,給朕……格殺勿論!”
隨著他一聲令下,御書房外,數十名身披金甲,手持長戈的禁軍侍衛,瞬間涌了進來,將整個御書房,圍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殺機,瞬間鎖定了慕容雪和李軒母子二人。
然而,慕容雪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拉著李軒,繼續向前走,仿佛眼前這些殺氣騰騰的禁軍侍衛,都不過是空氣一般。
為首的一名禁軍統領,硬著頭皮,橫刀攔在了兩人面前。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請留步!陛下有旨,您二位……”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慕容雪終于停下了腳步。
她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雙美麗的鳳眸,平靜地,落在了那名禁軍統領的身上。
她沒有說話。
甚至沒有釋放任何氣勢。
但那名身經百戰,殺人如麻的禁軍統領,在接觸到她眼神的剎那,卻只覺得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瞬間席卷了全身!
他握刀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他的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他感覺自己,仿佛不是在面對一位雍容華貴的皇后娘娘,而是在面對一尊……執掌生殺予奪的,遠古神明!
“滾。”
一個字,輕輕地,從慕容雪的口中吐出。
那名禁軍統領,如蒙大赦!
他想也不想,連滾帶爬地,向后退去,竟是直接撞翻了身后的好幾名同伴!
整個御書房,鴉雀無聲。
慕容雪拉著李軒,在數十名禁軍侍衛那充滿了恐懼與敬畏的注視下,閑庭信步般,走出了御書房。
只留下,那個癱坐在龍椅之上,臉色煞白,渾身都在劇烈顫抖的,孤家寡人。
御書房外,是另一番天地。
夕陽的余暉,將整座皇宮都染上了一層凄美的血色。
寬闊的宮道之上,早已被兩股涇渭分明的力量,徹底割裂。
一邊,是數以千計,身穿金色鎧甲,手持長戈,代表著皇權的禁軍。
他們組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風的人墻,將從御書房到宮門口的每一條道路,都堵得嚴嚴實實。
而另一邊,則是同樣數量龐大,卻更加精銳,更加肅殺的黑甲鐵騎。
他們,是慕容家的私軍。
是皇后慕容雪,最忠誠,也最鋒利的一把刀!
此刻,這兩股代表著大周最高武力的軍隊,正隔著數十步的距離,遙遙對峙。
刀已出鞘,弓已上弦。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火藥味和殺氣。
仿佛只要一點火星,便能將整座皇城,都徹底點燃!
當慕容雪拉著李軒,從御書房那幽暗的門洞之中,緩緩走出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瞬間,匯聚了過來。
“恭迎皇后娘娘!恭迎太子殿下!”
慕容親軍那一邊,以慕容拓為首,數千將士,齊刷刷地單膝跪地,冰冷的甲胄碰撞聲,匯成了一股鋼鐵的洪流,聲震云霄!
而禁軍那一邊,則是一片死寂。
為首的禁軍大統領趙無極,策馬立于陣前,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凝重與掙扎。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趙無極催馬上前,在距離兩人十步之外停下,他翻身下馬,對著慕容雪,抱拳躬身。
“末將趙無極,參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他的禮數,無可挑剔。
“末將奉陛下旨意,護送娘娘與殿下回宮。只是……陛下方才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離皇宮,還請娘娘與殿下,移步鳳儀宮歇息,莫要讓末將,難做。”
他的話,說得不卑不亢,既傳達了皇帝的旨意,又給足了皇后和太子的顏面。
換做平時,慕容雪或許會給他這個面子。
但今天,不行。
慕容雪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她身旁,那名一直如同影子般跟隨著的侍女水仙,悄無聲息地,上前一步。
她看著眼前這位掌管著數萬禁軍,權勢滔天的大統領,清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只有一片漠然。
“趙將軍。”
水仙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扎進了趙無極的耳朵里。
“我家娘娘要去哪里,還輪不到你來置喙,更輪不到陛下,來指手畫腳。”
“你若識相,現在,便帶著你的人,讓開一條路。”
“否則……”
水仙沒有再說下去。
但那未盡的威脅,卻讓趙無極的心,猛地一沉!
他毫不懷疑,若是自己敢說半個“不”字,下一刻,對面那三千如狼似虎的慕容鐵騎,便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和他的禁軍,撕成碎片!
慕容家的人,都是瘋子!
這是整個大周朝堂,人盡皆知的秘密。
“這……娘娘,您這是在逼末將啊!”
趙無極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一邊,是君令-->>。
一邊,是足以將他碾成齏粉的,絕對的實力。
他,該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