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像一條失去了脊梁的狗一樣,拖著懷中昏迷的少女,朝著那個他此生最痛恨的敵人,一點一點地爬了過去。
每一下移動,都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每一下摩擦,都仿佛是在用最鋒利的刀刃,凌遲著他的靈魂。
那段不過十余丈的距離,此刻,卻仿佛成了這世上最遙遠,最漫長的天塹。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煎熬。
閣樓之上,那兩名一直古井無波的灰袍老者,看著這一幕,眼中也忍不住閃過了一絲復雜難明的神色。
他們見過的英雄豪杰不計其數。
寧死不屈的硬漢,他們見過。
卑躬屈膝的軟蛋,他們也見過。
可像李軒這般,身負絕世武功,手握滔天權勢,卻能為了別人,將自己的尊嚴,踐踏到如此地步的……他們是第一次見。
這需要的,不是勇氣而是一種……近乎于自殘的恐怖的意志力!
這樣的人,要么是真正的圣人。
要么,就是比魔鬼還要可怕的……瘋子!
終于李軒爬到了楚岳的腳下。
他沒有抬頭,只是將懷中的宋清婉,輕輕地,放在了地上,動作輕柔得,仿佛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寶。
“呵呵……哈哈哈哈!”
楚岳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如同死狗一般的李軒,再次爆發出了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
他伸出腳,用那雙名貴的云紋錦靴,輕輕地踩在了李軒的后背之上。
然后用力地,碾了碾。
“李軒啊李軒,你可曾想過,你也會有今天?”
楚岳的聲音里,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勝利者的姿態。
他俯下身,蹲在李軒的面前,用那柄白玉折扇,輕輕地挑起了李軒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他想看的,是李軒眼中那屈辱、不甘、憤怒的火焰。
然而他失望了。
李軒的眼中,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片死寂。
一片……比死亡,還要冰冷的死寂。
那眼神,讓楚岳的心,再次沒來由地一顫。
他不喜歡這種眼神。
這種眼神,讓他感覺自己,仿佛不是在面對一個失敗者,而是在面對一頭……蟄伏的,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洪荒巨獸!
“哼!”
楚岳冷哼一聲,收回了折扇,將心中的那絲不安強行壓下。
他站起身,不再理會李軒,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宋清婉。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驚艷與貪婪。
“嘖嘖嘖……不愧是能讓北周太子,折腰至此的絕色佳人。”
楚岳一邊感嘆,一邊伸出手,便要去觸碰宋清婉那張蒼白卻依舊美得令人心顫的臉頰。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宋清婉皮膚的剎那。
一只手,一只沾染著血污卻又穩定得如同磐石般的手,閃電般地伸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李軒!
那個匍匐在地,本該像條死狗一樣的李軒!
“你敢碰她一下,我現在,就讓你死。”
李軒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兩簇金色的,仿佛能焚盡萬物的……火焰!
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卻像是一道來自九幽地獄的魔咒,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足以讓神魔都為之戰栗的無上意志!
楚岳只覺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被一只燒紅的鐵鉗,死死地箍住!
一股鉆心的劇痛,伴隨著一股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他臉上的血色,也在這一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
一陣悠揚而又空靈的,仿佛能洗滌人心的奇異笛聲,毫無征兆地,從那望江城的盡頭,那片連接著滔滔江水的碼頭方向,幽幽地傳了過來。
笛聲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一般清晰地穿透了這喧囂的夜,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聽到這笛聲,楚岳那張因為恐懼而煞白的臉,瞬間變得無比的難看!
而他身后,那兩名一直穩如泰山的灰袍老者,更是臉色劇變,其中一人,甚至失聲驚呼:
“不好!是她們!”
“拜月神教的‘圣衛’!她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
那悠揚空靈的笛聲,仿佛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魔力,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那聲音不似凡間之樂,更像是來自九天仙界的縹緲仙音,又仿佛是來自九幽地獄的攝魂魔咒,讓人聽了心神搖曳,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沖動。
“裝神弄鬼!”
楚岳身后,那名被稱為“玄老”的灰袍老者,猛地發出一聲冷哼!
他那干瘦的身體里,竟爆發出了一股渾厚如山的恐怖氣勢,一股無形的音波,自他口中發出,與那悠揚的笛聲,在半空中轟然相撞!
“嗡——!”
一聲沉悶如鐘鳴的巨響,在所有人的腦海中炸開!
鐵牛和柳如煙,只覺得眼前一黑,氣血翻涌,差點當場暈厥過去。
而那悠揚的笛聲,卻只是微微一頓,便再次響起,依舊是那般空靈,那般飄渺,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音波對抗,對它沒有造成絲毫影響。
玄老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他沉聲道:“好深厚的精神修為!來人的實力,不在我之下!”
另一名被稱為“冥老”的灰袍老者,也緩緩上前一步,與玄老并肩而立,一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著笛聲傳來的方向,如臨大敵。
楚岳的臉色,更是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他狠狠地甩開李軒的手,也顧不上去計較剛才的失態,只是咬牙切齒地低吼道:“這群陰魂不散的瘋婆子!她們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李軒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去看楚岳,也沒有去理會那詭異的笛聲。>br>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地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宋清婉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重新抱起,用自己那件早已破爛不堪的青衫,將她冰冷的身體,緊緊地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