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清晨的陽光穿透云層,為北境的蒼茫大地鍍上了一層金輝。
帥帳之內,氣氛卻不似天光那般明朗,反而帶著幾分肅殺與凝重。
蕭淵與蕭騰父子二人,連同幾名核心將領,皆立于帳下,目光齊齊匯聚在主位之上。
李軒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佩劍,動作優雅,神情淡然,仿佛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審訊從未發生。
蕭騰-->>終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抱拳道:“殿下,巴圖已經招供,人證物證俱在,二皇子李湛勾結外敵、意圖謀害儲君、屠戮邊民,樁樁件件都是通天大罪!”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怒火與殺意。
“你們起程回京?只要將這巴圖和那塊令牌呈給陛下,李湛必死無疑!”
此一出,帳內眾將紛紛附和,眼中皆是憤慨。
他們浴血奮戰,保家衛國,卻有皇子在背后捅刀,此事絕不可忍。
李軒終于停下了擦劍的動作,將長劍歸鞘。
他抬起眼,環視一圈,目光平靜如深潭。
“回京,自然是要回的。”
他淡淡開口。
“不過,不是去告狀。”
蕭騰一愣:“那我們……”
李軒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本宮已經擬好了捷報,即刻便會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他頓了頓,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話。
“捷報上會說,此次能夠全殲匈奴黑狼部,生擒匪首巴圖,皆是二皇兄李湛的功勞。”
話音落下,整個大帳死一般的寂靜。
針落可聞。
蕭騰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殿下!您……您說什么?把功勞讓給李湛?那個三番兩次要置您于死地的奸賊?”
“我們死了近三百弟兄,北安郡的百姓更是尸骨未寒!這血海深仇,您要用一份天大的功勞去回報他?”
他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完全無法理解。
其余將領也是面面相覷,滿頭霧水,心中充滿了憋屈與不解。
唯有老將蕭淵,在最初的驚愕之后,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揣摩著什么。
李軒沒有理會眾人的嘩然,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兄長問你,若是我們將證據呈上,陛下會如何處置李湛?”
蕭騰不假思索地答道:“謀害太子,勾結外敵,此乃謀逆大罪,當滿門抄斬!”
“天真。”
李軒輕呷一口茶,搖了搖頭。
“父皇會震怒,會下旨申斥,會剝奪他的兵權,甚至會將他圈禁。但是……”
李軒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
“他不會殺了他。”
“虎毒不食子。在父皇眼中,這終究是他的兒子,是一時糊涂犯下的錯。只要李湛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父皇心一軟,此事便會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屆時,李湛不過是損失些羽翼,而我們,卻多了一個在暗中毒恨我們、并且學會了更謹慎的敵人。”
聽完這番話,蕭騰臉上的激動漸漸褪去,取而代之是沉思與不甘。
他知道,太子說的是事實。
李軒放下茶杯,聲音變得幽深。
“殺人,有很多種方法。直接用刀,是最低級的一種。”
“而有一種殺人法,叫‘捧殺’。”
“我們將這份天大的功勞送給他,父皇會怎么想?”
“他會想,我這個二兒子,手竟然伸得這么長,連北境三十萬大軍的動向都能了如指掌,甚至能遙控一場大勝。他會欣慰嗎?不,他只會感到恐懼。”
“一個連儲君都敢算計,連外敵都能勾結的皇子,如今又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他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父皇會對他,生出前所未有的猜忌與忌憚。”
“滿朝文武,大皇兄、三皇兄,他們又會怎么看?”
“他們會視李湛為頭號大敵,會用盡一切手段去攻擊他,去撕咬他。從此以后,他將成為眾矢之的,再無寧日。”
李軒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京城洛陽的位置。
“我們親手將他捧上云端,讓他沐浴在最耀眼的光芒之下,也讓他承受最猛烈的狂風。”
“他沒有這個能力,卻坐在這個位置上,每一步都會走錯。到那時,不必我們動手,父皇的猜忌,同僚的攻訐,就會將他撕得粉碎。”
“從云端跌落深淵,那滋味,可比一刀殺了他,要痛苦得多。”
一番話說完,帳內鴉雀無聲。
蕭騰和一眾將領臉上的不解與憋屈,早已化為了深深的震撼與敬畏。
他們看著李軒的背影,只覺得那并非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而是一個運籌帷幄、算盡人心的絕代梟雄。
“捧殺……”
蕭淵緩緩吐出兩個字,渾濁的老眼中精光迸射,他終于徹底明白了李軒的用意,臉上露出了既欣慰又驚嘆的神情。
“以功為刃,殺人無形。殿下此計,高明!實在是高明!”
他對著李軒,心悅誠服地深深一揖。
“末將,佩服!”
李軒轉過身,臉上重新掛上了溫和的笑容。
“所以,這份捷報,不僅要寫,還要寫得情真意切,將二皇兄塑造成一個深謀遠慮、大義滅親的蓋世英雄。”
他看向蕭騰。
“現在,你還覺得委屈嗎?”
蕭騰漲紅了臉,羞愧地低下了頭,躬身行禮。
“末將愚鈍,謝殿下指點!末將……心服口服!”
李軒滿意地點了點頭。
“傳令下去,三日后,大軍拔營,凱旋回京。”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帳幕,望向了遙遠的京城。
“好戲,才剛剛開始。”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