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軒的臉色,準備好了應對這位太子爺的雷霆之怒。畢竟,這位主兒最近在京城的名聲可不太好,動不動就喜歡掀桌子。
誰知,李軒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一拍腦門,有些懊惱地說:“哎呀,你看本宮這記性!光想著學習,把規矩給忘了。周大人說的是,規矩就是規矩。”
周明心中一松,以為把他糊弄過去了。
不料,李軒話鋒一轉,直接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將手里的《治國策論》往桌上一放,笑呵呵地對周圍一圈伸長了脖子看熱鬧的戶部小吏們說:“既然機密賬目不能看,那本宮就不為難周大人了。本宮就在這兒坐坐,看看諸位大人是如何為國理財的,也算是一種學習嘛。王富貴,去外面買些茶點,給戶部的各位大人都分一分,就說本宮請客。”
周明的臉瞬間就綠了。
這叫什么事?太子殿下坐在你衙門大堂里不走了!這要是傳出去,別人會怎么想?是他周明怠慢太子,還是他心里有鬼,不敢讓太子看賬本?
一時間,整個戶部衙門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明和他面前那位氣定神閑的太子殿下身上。
周明只覺得如芒在背,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
李軒仿佛沒看到他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翻開書,嘴里還念念有詞:“嗯……‘為國之道,食足為先’,古人誠不欺我啊。周大人,你說,送往北境晉元城的糧草,從京城出發,走水路,大概需要多久能到?”
他問得如此隨意,就像一個純粹好奇的學生。
周明擦了擦汗,硬著頭皮答道:“回殿下,若水路順暢,大約……二十日可到。”
“哦,二十日。”李軒點了點頭,又問,“那這一路上,會不會有什么損耗?比如船只漏了,或者糧食發霉了之類的?”
“這……在所難免,在所難免。”周明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般損耗多少算是正常的?”李軒繼續追問,臉上依舊是那副求知若渴的真誠表情。
這個問題,就像一把刀,直接捅向了周明的要害。
他要是說多了,等于承認戶部監管不力;說少了,萬一將來真出了事,他就是欺君之罪!
周明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軒也不逼他,只是嘆了口氣,合上書,幽幽地說道:“看來,這治理國家還真是不容易啊。本宮原以為,只要把糧食裝上船,就能送到邊關將士們的手里了。唉,本宮還是太天真了。”
他站起身,對著周明拱了拱手:“今日多謝周大人解惑,本宮受益匪淺。既然賬目不能看,本宮也就不打擾各位公務了。只是本宮有個不情之請,關于北境糧餉的公開卷宗,可否借我謄抄一份?本宮回去也好向太傅交差,免得他老人家又說我敷衍了事。”
周明聞,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公開卷宗!那東西雖然不是核心機密,但里面也記載了每次糧草調度的數量、時間和路線!他要是給了,太子回去對著地圖和歷法一推演,照樣能發現問題!
可他能不給嗎?
全戶部的官員都看著呢!太子殿下姿態放得這么低,從頭到尾沒有一句重話,只是想抄一份“作業”而已。
他要是再拒絕,那就是明擺著告訴所有人——我周明,心!里!有!鬼!
“當……當然可以!”周明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他此刻只有一個念頭,趕緊把這位瘟神送走。
“多謝周大人!”李軒笑容燦爛,仿佛真的只是個得到了老師獎賞的學生。
很快,一份關于北境糧餉調度的卷宗被送了過來。李軒也不客氣,讓王富貴鋪開紙筆,就在這戶部大堂之上,當著所有人的面,一筆一劃地抄寫起來。
他寫得很慢,很認真,仿佛在雕琢一件藝術品。
整個戶部衙門,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周明站在一旁,如坐針氈,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后背。他知道,太子殿下每多寫一個字,懸在他頭頂上的那把刀,就落下一分。
這一場無聲的較量,他已經輸得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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