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竟是一片無比巨大、仿佛望不到盡頭的古老劍冢。
無數殘破、斷裂、失去光澤的兵器密密麻麻地斜插在地面,或散落在嶙峋的碎石之間。
大多早已銹跡斑斑,靈性-->>盡失,但它們殘留的不滅戰意與肅殺之氣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無比強大、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劍意威壓。
仿佛有萬千柄無形的利劍高懸于頂,冰冷地審視著每一個闖入者,考驗著其意志與肉身的極限。
亡魂們到了這里,便停了下來,不敢再輕易向前,只是紛紛指向劍冢的最深處。
眾人小心翼翼地繼續深入,越往里走,腳下殘劍的品階似乎越高,即便殘破了,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鋒芒,殘留的劍意也愈發凌厲強橫。
突然,一個比其他亡魂更加凝實、身形幾乎宛若實質、身上甚至還殘留著古老破碎鎧甲虛影的“戰魂”,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前方。
他手中握著一把殘缺卻依舊散發著凜冽寒光的戰劍虛影,周身彌漫著強大無匹的戰意和冰冷的警戒氣息。
所有人心中猛地一緊,瞬間進入戰斗狀態,原以為一場惡戰已在所難免。
然而,那戰魂的目光卻穿透眾人,死死地定格在了江迷霧的身上。
下一秒,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凝霜劍穗“嗖”地飛離劍柄,親昵無比地、依戀地環繞著戰魂旋轉,仿佛迷途的孩子終于歸家。
戰魂輕輕虛托著那枚劍穗,空洞的眼眶之中,似乎閃爍起極其復雜的光芒。
那光芒深處,倒映出的不再是荒涼的劍冢,而是一片穿越了十萬年時光的朦朧江景。
他的聲音變得縹緲,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我的劍穗……祖師……親手編給我的劍穗……”
那時……寒煙江上起了好大的霧,白茫茫一片,鎖住了千山,吞沒了流水,萬籟俱寂,仿佛天地初開,只剩一片混沌。
就在那一片寂靜中,江心深處,忽然有清輝沖破了濃霧。
不是日月之光,卻比星子更璀璨,比月華更純粹。
那是一道先天劍意,汲取天地靈韻、江河精魄,歷經萬載,終于在此刻凝聚成形……
它自寒煙江心飛出,如同一尾歡快的銀色游魚,破開層層霧靄,環繞著當時正臨江悟道的祖師飛舞。
劍吟聲聲,清脆悠揚,那是初生“嬰兒”對世間第一眼所見之人的依戀與喜悅。
祖師坐于江邊青石上,它便安靜地懸停一旁,劍身微斜,仿佛在靜靜聆聽江聲霧語,又仿佛在守護著她的安寧。
江風拂過,吹動祖師的衣袂發梢。
她便是在那樣一個霧氣氤氳的清晨,就著江畔的靈草,指尖流淌著柔和的光,耐心地編成了這枚劍穗……
她親手將它系在劍柄上,手指輕輕拂過劍身,冰涼與溫暖奇異地交融。
她說:“你自寒煙江霧中而來,便隨這江、這霧為名吧,此后,你就叫江迷霧,字夙興,如何?”
回憶至此,戰魂的身影似乎都怔愣了片刻,仿佛還能感受到當年祖師指尖的溫度和那彌漫天地間的清涼水汽。
戰魂的眸中閃爍起極其復雜的光芒,有追憶,有悲傷,有無盡的疲憊,充滿了無限的眷戀。
他緩緩回眸頭,目光再次投向一臉茫然無措的江迷霧,沙啞而古老的聲音,仿佛穿透了萬載厚重的時光塵埃,幽幽響起:
“十萬年了……我終于……等到你了……”
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明所以。
唯有江迷霧,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莫名地瘋狂跳動,一股難以喻的熟悉感和酸楚澎湃地涌上心頭,鼻尖發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濕熱。
他看著那戰魂,明明記憶中沒有絲毫印象,靈魂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在哭泣。
那戰魂凝視著江迷霧如今稚嫩卻依稀能看到幾分過去輪廓的小臉,再次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那時,他還只是初生靈智,最喜歡從劍身里跑出來,化作小童模樣,纏著祖師要抱抱,要聽故事……
一晃,他長大了,成為了威震四方的神劍之靈,而祖師……卻不在了。
他多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能再見到祖師一面,哪怕只是一眼……
戰魂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像過去祖師撫摸他那樣,去撫摸一下江迷霧的小臉。
江迷霧下意識地向前湊近了一點,似乎想感受那虛幻的觸摸,卻只感到一片空無的冰涼。
戰魂那虛幻的手掌徑直從江迷霧的臉頰中穿了過去。
也是在這一刻,他的魂體開始變得越來越透明,仿佛風中殘燭。
要等的人,終于等到了。
執念已消,這縷因執念而存留了十萬年的殘魂,也終于到了該消散的時刻。
他沒有再多,只是用最后的力量,抬起手,堅定地指向劍冢的最深處,那雙即將消散的眼眸深深地望著江迷霧。
“往里走……去那里……你需要的……答案和伙伴……就在那里……”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欣慰,因為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經歸來,那么意味著,祖師,或許也以某種方式,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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