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過去。
皇都的雪停了,但天比下雪時更冷。
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風像刀子,刮在人臉上,是一種干燥的疼。
蒙恬一身甲胄,走在通往皇宮的御道上,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砸出沉悶的回響。
他感覺不到冷。
只覺得一股燥火從胸口燒到天靈蓋。
神武衛,大乾最精銳的軍團,竟然出現了騷動。
雖然只是小范圍的。
雖然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軍餉發放延遲已經延遲了三日。
這在大乾立國以來,是從未有過的事。
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這是一個信號,一個代表著皇朝基石開始松動的信號。
他必須面見陛下。
哪怕是死諫,也必須讓陛下收回那道自掘墳墓的成命。
轉過宮墻角,養心殿遙遙在望。
蒙恬瞳孔卻猛地一縮。
殿門前,一個瘦削的身影跪在濕冷的青石板上,一動不動。
是戶部尚書,王安。
那個一輩子都在跟錢糧打交道,把國庫看得比自已命還重的老頭。
他比半月前更老了,也更瘦了,官袍空蕩蕩地罩在身上,像一具被風干的骨架。
花白的頭發凌亂地貼在額頭,嘴唇干裂起皮,眼窩深陷下去,只剩兩點渾濁的、固執的光。
蒙恬快步上前,半蹲下身。
“王尚書,您這是何苦?地上涼,快起來。”
王安的眼珠遲鈍地轉了轉,似乎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蒙恬。
他干裂的嘴唇蠕動著,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蒙恬將軍……你……你也來了?”
“國庫……國庫空了啊……”
他像是魔怔了,反復念叨著這一句,渾濁的眼淚順著深刻的皺紋淌下。
“陛下……陛下他怎么就不明白啊!”
“將軍,軍心如何?軍餉……還發得出來嗎?”
蒙-恬喉頭一哽,說不出話。
王安看他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那張枯槁的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完了……”
“老臣無能……有負先帝托付……”
他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朝那緊閉的朱紅殿門嘶吼。
“陛下!開恩吧!收回成命吧!再不止損,大乾……大乾就要完了啊!!”
吼聲凄厲。
話音未落,他猛地向前一撲。
“噗——”
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濺在冰冷的宮門上,像一朵瞬間綻放又迅速枯萎的紅梅。
王安的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王尚書!”
蒙恬一把將他扶住,只覺得懷里輕飄飄的,沒有半點分量。
他抬頭,死死盯著那扇染血的宮門。
門內,依舊死寂。
可隱隱約約,他似乎聽到了一絲……歡笑聲?
蒙恬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與此同時。
皇都,醉仙樓。
依舊是天字一號雅間。
玄塵子捻著長須,舉起手中的琉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