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
太后腕上佛珠重重按在案上:“你是大屬的長公主,金枝玉葉!不是那民間可以私定終身的平凡女子!”
她霍然起身,鳳目含威,俯視著癱軟在地的女兒:“那你再告訴母后,你口中那個‘羨哥哥’,又是何人?”
永福死死抿著唇,淚如雨下,沉默以對。
太后字字如冰,砸了下來:“一個永嘉伯府的庶出子!一個身染不治癆癥、朝不保夕的病秧子!你日日不顧身份,往那病榻前湊,搬空大內藥材,鬧得滿城風雨,讓朝臣如何看?讓天下人如何議論?我皇家的臉面,都要被你丟盡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決絕:“你的姻緣,關乎國體,豈容你如此兒戲!母后今日將你留在此處,不是罰你,是在救你!讓你徹底死了這條心!”
太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道:“慶國太子遞來國書,求娶大屬長公主,以結秦晉之好,永固邊陲。你皇兄……已應允了。”
永福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她不可置信地搖頭,淚水洶涌而出:“不……母后!女兒不嫁!女兒死也不嫁!”
太后霍然睜眼,目光如兩道冰錐,直刺永福:“糊涂!此乃國事,豈容你耍小性子!”
“慶國太子與你自幼相識在宮宴,對你早有屬意。此番以太子正妃之位求娶,已是極高的禮遇。你若不嫁,便是毀約背信,輕則邊關再起烽煙,重則兩國兵戎相見!這千秋罪責,你擔待得起嗎?你皇兄的江山社稷,容不得你如此任性!”
罷,太后不再看她痛不欲生的模樣,轉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此事已定,絕無轉圜。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看著伏在地上痛哭失聲的女兒,她心中亦如刀絞。
她何嘗不心疼?這是她從小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明珠。
但正因如此,她才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永福往火坑里跳!
那個顧羨,莫說伯府庶子,即便是親王嫡子,也絕無可能!難道要讓她金枝玉葉的女兒,去守著一個朝不保夕的將死之人,最后落得個年輕守寡、一生盡毀的下場嗎?
永福她是大屬的長公主!從出生那一刻起,她的姻緣就從來不屬于她自己,而是維系江山社稷的紐帶。
這是她無法逃脫的宿命。
而慶國太子……太后閉上眼,心中自有衡量。
她早已遣心腹之人,將那位太子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人品端方,勤政賢明,相貌更是豐神俊朗。
更重要的是,慶國國力強盛,國內太平,永福嫁過去便是太子正妃,將來便是一國之后!這才是她女兒應有的、最光明坦蕩的歸宿!
思及此,太后的心腸再次硬如鐵石。
她俯身,用力握住永福顫抖的肩膀:“福兒,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那顧羨已是將死之人,你的癡心,換來的只會是無窮無盡的痛苦。而慶國太子,才是你真正的良配,是你的青云路!母后絕不會看錯!”
可這些話,在永聽來,全是枷鎖。
良配?青云路?一國之后?這些在旁人眼中求之不得的尊榮,于她而,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
她根本不想要!
她想要的,從來就那么簡單,卻又那么難。
她只想要自由。
想要能隨心所愿地,去愛自己想愛的人。
她只想要顧羨。
哪怕他病骨支離,哪怕他朝不保夕,哪怕他只是一個卑微的庶子。
只要能陪在他身邊,看著他,握著他的手,哪怕只有一天,一個時辰,也勝過在異國他鄉當一百年的皇后!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兩國邦交,那些沉重的東西,憑什么要壓在她一個人的肩上?
她恨透了這個“長公主”的身份。
這個身份像一座華麗的牢籠,將她死死困住,連選擇如何度過余生的權利都被剝奪。
想到顧羨此刻可能正孤零零地躺在病榻上,咳著血,念著她的名字,而她卻被迫跪在這冰冷的佛堂里,聽著母親為她規劃那所謂“最好”的未來……一種毀滅般的絕望攫住了她。
她寧愿用這公主的尊榮、漫長的壽命,去換與他相守的最后幾個月。
哪怕一同燃盡,也好過獨自在無盡的榮華里,守著回憶枯竭。
這份心意,母后不懂,皇兄不懂,天下人也不會懂。
但她自己懂,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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