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紹趴在冰冷的地上,氣息微弱。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時,他透過門板的一道窄縫,瞥見了一線清冷的月光,幽幽地灑落進來。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想要觸碰那微弱的光亮,用盡最后的力氣,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不能死……我絕不能死……我與陸娘子……有約在先……”
馬廄。
空氣中彌漫著草料發酵與牲畜糞便的濃重氣味,蚊蠅在黑暗中嗡嗡作響。
安嬤嬤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借著陰影的掩護,悄悄摸來了。
她推開虛掩的廄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在燈籠微弱的光圈下,她看到了常橫。
這漢子正就著一點月光,沉默地鍘著夜草。
不過一年光景,這原本虎背熊腰的粗壯漢子,竟被折磨得形銷骨立,顴骨高高凸起。
但左邊臉頰上那道從眉骨斜劃至嘴角的紫紅色倒疤,依然顯著兇戾。
“嬤嬤!”
常橫見到她,立刻放下鍘刀,粗糙的大手在褲腿上擦了擦,壓低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急切,“殿下……殿下今日如何?”
安嬤嬤將燈籠掛在一旁,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殿下……今日又因頂撞太妃,受了鞭刑,眼下……”
后半句化作一聲哽咽。
常橫聞,魁梧的身軀猛地一晃,那雙布滿老繭和新傷的大手劇烈顫抖起來。
他猛地別過臉,那道猙獰的倒疤也隨著面部肌肉的抽搐而微微扭動,眼中的淚水流出來,他自責道:“都怪我們沒用!連殿下的面都見不到……護不住殿下周全……”
下一秒,他轉回頭,眼中閃過一絲豁出性命的決絕兇光,壓著嗓子,字字如鐵:“嬤嬤!這鬼地方不能再待了!我常橫就算今夜拼了這條命,背也要把殿下背出去!哪怕亡命天涯,刀山火海,也好過在這里被活活折磨死!”
安嬤嬤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念頭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警惕地側耳傾聽四周動靜。
確認萬無一失后,壓低聲音道:“橫小子!你瘋了嗎!”
可是腦海浮現宸太妃鞭打殿下慘不忍睹的場景,她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此事非同兒戲!需得從長計議,萬無一失方可行動!”
她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恐懼,但更有一絲被絕境逼出的狠厲:“要等……等一個最恰當的時機,要備好盤纏、路線,更要有人在外接應……常豎如今生死不明,我們在外頭,得再找可靠的人才行……”
馬廄中,昏暗的燈籠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屬京,陸宅。
阿寶蜷在陸昭若身邊,雪白的毛發隨呼吸輕輕起伏,漸漸沉入夢境。
夢中是前世。
大雪壓彎茶湯巷海棠枝。
常橫獨自踏雪而來,肩頭積著寸厚的白。
他蹲下身子,打開裹著油紙的糖豌豆,糖豌豆早已凍得梆硬。
“小官人……回不來了。”
他喉結滾動幾下,突然狠狠抹了把臉:“這是他……親手給你做的糖豌豆,叫你……莫要再等了……”
阿寶猛然被驚醒。
它看向窗外的月光,說:“蕭吾耘,你一定要回來,你回得來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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