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谷之內,元嬰大戰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
地面溝壑縱橫,焦土處處,殘留的魔氣與劍氣如同不甘的毒蛇,仍在空氣中嘶嘶作響,相互湮滅。
胡牛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
方才師尊殷辭雪與柳如煙分身的驚天對決,哪怕只是一絲逸散的威壓,也讓他這具殘破的軀殼如同狂風中的殘葉,幾近徹底碎裂。
他艱難地內視己身。
丹田之內,那枚曾經暗金流紋、蘊含磅礴力量的假丹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虛無,只有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感,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搖曳著。
煉氣一層。
道基黯淡無光。
經脈更是枯萎斷裂,靈力運行之路幾乎完全堵塞。
肩胛處,幽煞匕的毒素雖被“逆轉乾坤”化解了一成,不再瘋狂蔓延,但那青黑之色依舊盤踞,散發著陰冷的死氣,不斷侵蝕著他本就微薄的生機。
叮!吃虧福報!宿主修為跌落至煉氣一層,道基瀕臨崩潰,積累福報+1
系統的提示音依舊冰冷而準時,記錄著他此刻的凄慘境地。
百年艱辛,天道筑基,假丹圓滿……一路逆行而上,歷經生死,卻在這一夕之間,被打落塵埃,甚至比更為不堪。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虛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的意志淹沒。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虛弱與絕望之中,胡牛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
他的神識……似乎并未隨著修為的跌落而一同衰弱!
相反,在經歷過柳如煙那掠奪式的“吸收”與系統“逆轉乾坤”的詭異反饋后,他的識海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拓寬、錘煉過一般!
心念微動,神識如同水銀瀉地般悄然鋪展開來。
十丈、百丈、千丈……
范圍竟遠超他假丹圓滿之時!
而且更加凝練,更加敏銳!
谷地中每一粒塵埃的滾動,遠處每一縷靈氣的微弱波動,甚至更深層地底之下蟲豸的蠕動,都清晰地反饋回他的感知之中,細致入微,洞若觀火。
更讓他心驚的是,當他的神識掃過自身那煉氣一層的孱弱身體時,竟能“看”到更深層次的東西——那遍布道基的裂痕深處。
似乎殘留著一些極其微小的、散發著淡淡金黑光芒的奇異光點,正在極其緩慢地吸收著空氣中稀薄的靈氣,試圖修復著什么。
那幽煞匕的毒素結構,也在神識的洞察下變得更加清晰,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其能量運行的某些薄弱節點……
這絕非煉氣期修士所能擁有的神識!
甚至許多金丹初期的修士,也未必有如此強大的神念!
這是……元嬰級的神識感知?!
胡牛被自己的發現震驚了。
是因為柳如煙分身的掠奪與反噬?
還是那“逆轉乾坤”帶來的匪夷所思的變化?抑或是兩者共同作用下的異變?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修為盡廢固然是毀滅性的打擊,但這意外獲得的強大神識,卻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為他點亮了一盞微弱的燈,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嗬……”
一聲無意識的、沙啞的低吼將胡牛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艱難地偏過頭,看到綠玉依舊如同忠誠的石像般站在那里,守護的姿態未曾改變。
腹部的傷口在她那具被禁術淬煉過的強大肉身下已經初步愈合,只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
但她那雙眸子,依舊灰暗空洞,沒有任何神采,只是本能地停留在他的附近。
胡牛心中一陣刺痛與愧疚。
是他,將她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他嘗試運轉那煉氣一層的微末法力,想要從儲物袋中取出療傷丹藥。
過程無比艱難,神識強大,但調動靈力的效率卻低得令人發指,如同用一柄巨錘去繡花,充滿了滯澀與痛苦。
好不容易才取出幾枚最低階的“回元散”,自己服下兩枚,又掙扎著起身,想要喂給綠玉。
然而,綠玉對他的動作毫無反應。
當胡牛將藥丸遞到她嘴邊時,她灰暗的眸子似乎波動了一下,然后……竟微微張口,卻不是吞服,而是本能地、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胡牛手中那兩枚“回元散”所蘊含的微弱靈氣,竟被她直接吸入了口中,藥丸本身則化作了毫無靈性的粉末,從她嘴角散落。
她……不再需要通過吞服來吸收靈氣?
這具身體,已經變成了更接近“容器”或“法器”般的存在?
胡牛愣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服下回元散,藥力化開,如同涓涓細流,緩慢地滋潤著他干涸撕裂的經脈,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暫時壓下了些許肉身的痛苦。
但這對于道基的損傷和幽煞匕毒,不過是杯水車薪。
他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仔細研究自身狀況,并設法恢復。待在這里,隨時可能再有危險降臨。
就在這時,一直靜立不動的綠玉,身體忽然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的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