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杰和柳青青肆無忌憚的狂笑聲,成了這片煉獄唯一的背景音。
“不!”
朱淋清猛地從睡夢中坐起,大口地喘息。
胸口像是被巨石壓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冷汗浸透了她單薄的里衣,緊緊地貼在身上,又濕又冷。
破廟里一片死寂,只有遠處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和難民翻身的窸窣聲。篝火早已熄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冰冷的潮氣。
是夢。
也是現實。
“夢到家了?”
張帆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平靜,不帶任何情緒。
他盤腿坐在不遠處,仿佛一直醒著。
朱淋清沒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抱著膝蓋,指甲掐進肉里,試圖用疼痛來驅散腦中那鄙夷的眼神。
“你父親在質問你?”張帆又問。
朱淋清的身體明顯一僵。
“你說了夢話。”張帆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一直在重復‘不是的’和‘對不起’。”
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后,朱淋清沙啞的聲音才響起,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逃了出來,是為了給他們報仇。可是他們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活著。我是不是……一個自私的懦夫?”
“懦夫?”張帆忽然低笑了一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懦夫和英雄,都是活人寫給死人的故事。你還沒死,沒資格討論這個。”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兩點寒星。
“你夢里的質問,是你父親的,還是你自己的?”
朱淋清茫然地抬頭。
“死人無法開口,也無法思考。你聽到的每一個字,都是你自己心里的鬼在作祟。”張帆的語速不快,卻像是一把小錘,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
“你覺得愧疚,覺得恥辱,覺得自己的茍活是對他們壯烈犧牲的背叛。”
“這種想法,很正常,也很致命。”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更冷了。
“‘榮耀’是什么?是為了維護一個名聲,讓所有人都去死的東西。你父親選擇了它,那是他的道,他走完了。你要是也跟著陷進去,那朱家就真的絕后了。”
“你該想的,不是你對不對得起死人。你該想的,是怎么讓害死他們的人,變成死人。”
“王家為什么能贏?因為他們比你父親更不在乎所謂的‘規矩’和‘榮耀’。離火真人為什么能殺他?因為離火真人比他強。復仇,就是要把這兩樣都贏回來。變得比他們更不擇手段,變得比他們更強。”
他將一塊粗糙的干糧塞進她冰冷的手里。
“愧疚和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它殺不了人,也換不來糧食。”
朱淋清低頭,看著手里那塊能硌掉牙的干糧。
父親失望的眼神,王少杰得意地狂笑,柳青青淬毒的話語,在腦海中反復交織。
她抬起頭,迎著張帆的視線,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干硬的冰塊磨著她的牙齦和口腔,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她面無表情地咀嚼著,將那份疼痛,連同滿腔的絕望和自我懷疑,用力地,一點點的,咽進了肚子里。
張帆看著她的動作,轉身走回自己的角落,重新坐下。
“天亮前,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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