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沒有打擾他,只靜靜地站在他身旁。
又過去片刻,還是蔣軒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第一次登上楓櫨山,是很小的時候,母親帶我來的。”蔣軒輕輕地開了口。
陸清容有些疑惑,卻依舊保持著目視前方的姿勢。
“那時我實在太小,一路走到這里,用的時間恐怕比你今日還要長些。”蔣軒的聲音平淡無波,卻顯得格外空靈,“剛被母親拽上來的時候,我還有些不大情愿,但后來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那是我第一次走上這么高的地方俯覽京城……”
聽著蔣軒回憶過往,陸清容的眼前仿佛也能浮現出姜夫人的輪廓,雖然相貌已經有些模糊,但舉手投足間的那份淡定從容卻一直讓她記憶猶新。
想來是此時故地重游,熟悉的場景使得蔣軒有些觸景生情。
卻不想蔣軒又接著說道:“那天母親給我講的和你剛剛說得一模一樣。”
“啊?”陸清容一時沒反應過來。
“當時我找了許久都不知道侯府在何處,母親就把我抱起來,指了榮恩街和景湖給我看。只不過那時候找的不是榆院,而是和母親一起住的靖春堂……”
蔣軒的聲音依舊平穩。
而陸清容卻聽得心中一緊,眼前的視線也突然變得模糊起來,還忍不住主動伸出手再次和蔣軒交握。
蔣軒此時的心情,她是可以體會的。
前一世的她,母親早逝,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任何關于母親的記憶,那種失落和難過的情緒經常會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心頭,讓她感到一陣陣恐慌,既難以釋懷,又無處傾訴。
而和她這種從小就沒有母親的情況不同,蔣軒是在姜夫人的呵護之下度過了多年的時光,這種突然失去的感覺,恐怕比她那時還要更痛苦些。
不知是因為對蔣軒遭遇的感同身受,還是對自己兩世命運的離奇感嘆,陸清容感覺眼前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直至兩滴淚珠滴落,臉頰微涼。
她沒有用手去擦,甚至站在那里動都沒動。
她不希望蔣軒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異常。
但蔣軒還是發現了。
他并不曾表現出驚訝,也沒有出詢問,只是緩緩轉過身來,站到陸清容面前。
蔣軒的左手依舊和陸清容握在一起,此時他抬起右手,用拇指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就在陸清容看到他把手放下,終于松了口氣之時,蔣軒的臉突然在她眼前慢慢放大……
直到臉頰之上傳來溫柔的觸感,她才清醒地意識到,那正是來自蔣軒的雙唇。
陸清容瞬間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只有那顆心在砰砰地跳,似乎就要從胸腔中噴涌而出一般,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本是想讓你開心才帶你來了這里,卻不想又惹得你哭了起來。”蔣軒輕聲說著,聲音就像在她耳邊呢喃一般。
“我沒哭!”陸清容總算可以出聲緩解一下方才的緊張,還連忙伸手胡亂抹了抹兩只眼睛,“只是被風吹的……”
陸清容的辯解絲毫沒有說服力,蔣軒倒并未拆穿她。
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故作堅強的模樣,蔣軒的心里愈加柔軟。
這些日子里,心中有所糾結的并非只有陸清容一人,蔣軒也同樣如此。
從最初對吳夫人為他定親的本能抗拒,到后來覺得娶陸清容也未嘗不可,再到之后對她的態度逐漸從可有可無變得越來越重視……
蔣軒之前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而是那日在孫一鳴處見了江凌的字,那股莫名而陌生的感受讓他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
原來只是幾個月間,面前這個強裝堅強的女孩,就這樣不經意間闖入了自己的生活,變得不再是一個可有可無之人。
換做幾個月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
雖然他仍然不能確定陸清容在他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但起碼此刻他已經逐漸卸下了心防。
“既然上面風大,咱們這就下去吧!”蔣軒順著她的話說道。
陸清容緩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面色依然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紅暈。
二人穿過楓樹林往回走的時候,陸清容停下腳步,俯身在地上好生尋摸了一陣,終于撿起兩片形狀最為完整的楓葉,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來收入懷中。
蔣軒看著她這番舉動,忍不住笑著說道:“你若想找漂亮的葉子,去樹上摘了便是,何苦如此費力!”
“那不一樣!”陸清容的聲音很輕。
似是倔強,又像是任性一般的話語,卻讓蔣軒無比受用。
“走吧!”他再次牽起陸清容的手,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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