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云琛再罵,下一刻,在狗群撕咬上來的最后機會,他攬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狠狠用力抱緊。
頭曼立刻吹響口哨,制止了狗群,世界一瞬間恢復冰冷和安靜。
再也沒有漫天臭烘烘的狗毛,撕破耳膜的嚎叫,只有一股溫熱慢慢浸透云琛的衣衫,染紅了她的前胸。
她右手的匕首已深深沒進顏十九的胸口。
他緩緩松開她的手,用力推開她,口中吐血不止,臉上卻露出個破碎又溫柔的笑容。
“云琛,走吧……”
他松開所有力氣,徹底癱倒在雪地上,一雙星眸慢慢渙散,卻仍癡癡望著她。
他已經發不出聲音,血一大口一大口地噴在地上,只能用口型說著:
走吧,我不怪你。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口型太微小,說的好像不是“不怪”,而是“愛”。
云琛呆呆后退兩步,繼而跪伏在地,開始劇烈地嘔吐。
血水、酸水、眼淚,混合在一起,她吐得胃都痙攣劇痛,牙齒不住打顫。
殺伐里來去千百回,劍下亡魂無數,但顏十九是她第一個親手殺死的朋友。
見她崩潰至此,頭曼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笑著笑著,他就笑不出來了。
云琛擦去眼淚,拿起劍,重新站了起來。
她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著頭曼,令他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
那一瞬,頭曼第一次有種人頭已高高懸起的恐懼,他好像有種預感,他早晚會死在云琛手中。
頭曼用眼神示意守衛戒備,所有守衛立刻團團將他圍護住,警戒地看向云琛。
憑眼前守衛們的人影來來回回,云琛的眼睛自始至終盯死頭曼,不移分毫。
頭曼感覺像經歷了一個時辰那么長的時間,云琛才終于收回視線,垂眸看了顏十九的尸體片刻,而后握緊拳頭,翻身騎上黑馬,向王庭城外奔去。
馬蹄聲漸行漸遠,頭曼搓了搓脖子上的雞皮疙瘩,忍不住砸吧兩下嘴
“這女人太厲害了。”
頭曼這句話是用楠國語說的,守衛們沒有接話,四周只有狗群狂吐舌頭的急促喘息。
見無人回應,頭曼又道:
“你還不起來嗎?地上不涼嗎?”
沉默片刻后。
地上的顏十九發出一聲滿意又舒服的嘆息,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一掃“尸體”的模樣,身手矯健地翻身而起,瀟灑地撣去肩頭的雪沫。
接著,三道身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現,萬宸和兩個暗衛急忙送上狼皮大氅和療傷藥。
一番收拾和療傷過后,顏十九恢復成潔凈如新的模樣,除了胸口避開所有要害的刀傷還在流血,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頭曼對一切見怪不怪,從認識顏十九以來,他就知道這廝是個十足的狠人,對自己下手跟對敵人一樣狠。
只是做戲而已,他卻刀槍棍棒,統統叫暗衛萬宸往他身上招呼,還殺了頭曼一條狗,專門拿狗牙做出咬傷。
整個過程,頭曼從旁看得呲牙咧嘴,顏十九卻面色不改,甚至目光隱隱興奮,像是特別期待的樣子。
這讓頭曼這個殘暴慣了的家伙,都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聲“真變態”。
但變態歸變態,頭曼很中意顏十九這個盟友,若不是顏十九,他怎能成功偷襲北伐軍,又怎能抓住南璃君泄憤。
只怕他得熬到熊頓老死,才能坐上洛疆的王位。
如今造反成功,熊頓已死,整個洛疆都是他的,頭曼心情大好,笑道:
“顏十九,你賭輸了。”
顏十九挑眉未應,倚靠在酒桌旁,嫌棄地撥拉著上面的“婚菜”,將幾塊冷肉挑出來拋給狗群。
狗群蜂擁而上,擠在顏十九腿邊搖尾巴,也好似會變臉一樣,再沒了之前呲牙咧嘴的攻擊性。
頭曼知道,不是他的狗會演戲,而是顏十九演得太好。
從一塊任人宰割的可憐兮兮的“白肉”,到喜怒無常笑中帶殺的王,他實在都太擅長。
顏十九吊兒郎當地晃悠著腦袋,“我怎么輸了?”
頭曼笑道:“先前我們打賭,賭你‘死了’之后,你的女人會不會回頭,我剛才看得很仔細,她一路直奔城外,根本沒有回頭。所以你輸了,掏錢吧,一錠金子,別賴,我要收藏起來。”
顏十九鼻子里冷哼一聲,從萬宸身上摸出一錠金子,拋給頭曼。
頭曼得意地打量金子,又道:
“你輸得很正常,這女人看起來就是個絕不回頭的人。就算你再從暴風雪里救她一萬次,抱著她在雪池里泡一萬次,都是一樣的——
哎對了,那黑馬的錢你還沒給我呢,你知道我那馬多貴嗎?十萬里挑一,我還一天沒騎過呢!”
顏十九笑笑不說話,拔過萬宸腰間匕首,一刀捅死了離他最近的一條狗。
_l